“你们都是旁观者,远远地安居在京城,而我的叔父是在最危险的战场厮杀,阻挡着数万西凉军,守护着万万千边郡的百姓,你们是听到了死亡和惨象,而他则是亲自经历着死亡和惨象。”
“你们听到了心痛,愤怒,咒骂,而我叔父亲自在其中,他不仅要心痛愤怒,还要收起愤怒心痛,再背着你们的咒骂,继续迎战西凉,调兵遣将。”
说到这里她高声唤婢女的名字。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婢女探出头怯生生应声是——先前的场面好吓人啊,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要打小姐了,她真恨不得拉上小姐跑回家,不,跑去皇宫,那才是最安全。
“唤小兔来。”楚棠说。
太好了不是唤她,婢女松口气,忙跑出去了。
小兔是谁?唤人来干什么?厅内的夫人们不解,不多时婢女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厮跑来。
“阿棠小姐。”小兔站定在前厅,看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害怕,朗声唤。
楚棠对他点头,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看厅内的人:“小兔是边郡孤儿,我叔父收养了很多孤儿寡母,我家很仆从都是边郡的孤老——”
是吗?女孩儿们心里冒出疑问,真的假的?不过以前连楚家都懒得在意,哪里会打听家里仆从是哪里来的。
“——边郡的苦难,战事的惨烈,我们远在京城不知道,小兔可是——”
听到这里时,一个女孩儿终于有话说了。
“不对。”她喊道,指着小兔,“他才多大,先前的战事是二十年前了。”
对啊,厅内女孩子们回过神,这个楚棠骗小孩子呢!
“——对啊,二十年前,小兔的祖父就是死在战事中。”楚棠拔高声音说,“他祖父死了,他祖母伤心过度也死了,他的家也毁了,他的父亲带着他母亲流离失所,在生下小兔后就都死了,他成了孤儿——有错吗?”
没错,小兔站在厅内心里赞一声。
“边郡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孤儿,因为战事,失去亲人,失去了家园,他们中很多人都亲自经历过西凉贼马蹄的追杀,看到过西凉贼举起大刀,看到亲人就死在眼前。”
楚棠说,看向小兔。
“小兔,你们恨我叔父楚岺吗?”
话转的有点快,小兔眨了眨眼:“恨——不恨?”
楚棠点头:“对,恨不恨?因为我叔父这些将官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失去了亲人。”
小兔似乎不明白:“那不是西凉人做的吗?该恨西凉人啊,恨楚将军他们干吗?”
这个小兔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厅内的夫人们女孩儿们都明白了,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楚棠,你不用东拉西扯,我们都知道灾难是西凉人造成的。”一个女孩儿说,“但死了那么多人,主将不力是有责任的,这不是该不该恨的问题,是责任,是失职!”
“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失职,是由朝廷来判定的。”楚棠说,“就算是指责,也该是边郡那些亲身经历的人来指责,不是你们这些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连死人都没有见过的女孩子们来,仅仅靠着听闻就信口指责。”
“你!”几个女孩儿气道,“事情发生了,我们连说都不能说吗?现在满京城的人,满天下的人都在说,你楚棠,要堵住所有人的口吗?”
堵住悠游天下之口,这指责也够大了。
楚棠坐在椅子上不急不忙不恼,道:“不能,我也不是不让别人说,只是,你们也不能不让我辩驳。”
一个夫人轻叹一声:“楚小姐,其实这件事跟你无关的,你年纪小,也在京城,我们没有亲眼所见,不知详情,你,不也是吗?”
“是,我也是没有亲眼看到,但那是我叔父,我是楚氏家人,楚氏一体,我相信我叔父,相信二十多年守边郡的他有责任有能力。”楚棠缓缓说,“所以,我不会认为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闭门不出,不会回避大家的指责质问嘲笑,但在朝廷没有定罪查清之前,我也一定会为我叔父辩驳。”
这个楚棠——到了此时此刻,夫人和女孩儿们都有些惊讶,这个楚棠跟女孩儿们日常说起来的性情不一样啊。
原想楚昭在深宫,虽然地位高了,但不能为所欲为,楚岚夫妇又装病避世,这一次关于楚岺的事,风向总会一边倒。
没想到一向见风使舵谨慎的楚棠竟然跳出来——
这个楚棠虽然不打人不骂人,但这样一句一句跟人反驳,宛如牛皮糖甩不掉,又如棉花糖让人无力。
“阿棠小姐。”主人家也忍不住轻叹一声,带着长辈的无奈,“你真该避避风头,这事情谁也说不准,将来真,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定罪了,你——你们一家可怎么办。”
楚棠看向她,轻声说:“叔父有罪,是我楚氏之罪,我们一家自然也当一同受罚认罪,以告慰受苦受难的民众。”
她说着站起来。
“到时候,楚棠会亲自给诸位夫人和姐妹们跪地认罪,但是现在——”
“楚棠绝不听任你们斥责污蔑我叔父,辱我楚氏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