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捻着胡须眯着眼,视线里已经看不到那牛车野游的读书人了,但耳边犹自回荡着他们的笑声吟唱。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说,“我们应该给大家一个提醒。”
随从猜到他的心思,略有些犹豫:“中山王放我们进来是机密之事,如果我们在这里动手,会不会暴露他?”
山羊胡笑了笑:“不用担心,中山王既然敢放我们进来,自有办法不让自己暴露。”说罢看向旷野上早已经看不到的野游读书人,笑容变得狰狞,抬手一挥。
读书人因为出了太阳而野游奏乐和歌的风雅他不知道,但有一件风雅之事他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腾腾的火光在旷野上燃烧,站在城墙上,能看到有很多民众奔逃。
“快快快啊。”县令站在城墙上,急的跺脚。
再快些,快些在贼人到来前跑进城池。
但跺脚并不能缩地成寸,很快在这些奔跑的民众身后出现了一队疾驰的人马,他们不穿铠甲,手中举着弓弩,身后负长刀,围巾裹住了头脸,发出嗷嗷的怪叫,宛如野狼。
看到这一幕城墙的人们发出惊呼:“他们来了!”
而已经跑近城门的民众顿时更惊恐的向城内冲来,头顶上已经响起“快关城门”的喊声。
原本浑身发凉的县令在听到这喊声时,一个激灵回过神。
“不能关城门!”他大喊,“还有数百民众在外边。”
属官吏们当然也知道,而且还看到疾驰的贼人拉弓射箭,奔跑的民众不断栽倒死去。
“大人。”他们悲声说,“再不关城门,西凉贼冲进城池,我万千民众将难逃一死啊。”
县令回头看城内,原本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已经陷入混乱,无数人都在奔跑,哭喊,门窗都在关上,但真杀进来,那些门窗又岂能挡住刀枪火——
“狼烟,狼烟点了吗?”县令问。
官吏们点头,但神情依旧悲戚:“大人,云中郡所有的兵防都在边境,无法支援我们,后方其他郡城驻军太远了,而且听说朝廷有令,各地驻军不得擅动往云中郡来——”
他们曾经还庆幸距离边境远,谁想到会有一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顾不上那些民众了,必须关城门了,城池是唯一的依靠了。
县令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看向前方,那些贼人距离民众越来越近,最前方的贼人已经收起了弓箭,取下大刀,猖狂笑看着奔逃的民众——
民众无处可去,前方的城门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县令转身看城墙上,喊:“我们有多少差役?”
官吏们吓了一跳:“大人,你要做什么?”
县令道:“本官不能眼睁睁看着民众死,本官要去杀敌,阻拦他们,好让大家进城池。”
他再看向差役们。
“我与尔等都是食君之禄受百姓供养,今日你们可愿与本官一起救护民众,救护我们自己的家人,城池吗?”
差役们举起手里的刀枪:“愿意!”
“大人啊。”官吏们抓住县令,跪下来,声音哽咽,“不能去啊,这是送死啊。”
县令看向城池外的旷野,越来越多要被追上砍杀的民众,民众们绝望哭喊着。
“死而不悔。”他说,甩开官吏们,大步向城门下而去。
在他身后三十几个差役紧紧跟随。
“待所有民众进城,就关城门。”
县令最后一句话扔来。
“不用管我等生死。”
官吏们在城池上跪下来,头伏地呜咽。
永宁五年冬,上郡高县遭遇西凉潜入烧杀抢掠,县令率差役三十人死战而亡。
云中郡外,亦有狼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