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东娴见江南神色,也稍微安心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发吧!”
“等等。”在这紧要关头,江南突然打断了她。
东娴一怔。
江南挠了挠头,低下头去,沉默良久以后才道:“东娴,抱歉。”
虽然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但后者却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
但少女仿佛明知故问一般,眨了眨眼:“抱歉什么?”
江南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知道的,我本不必拉着你冒死一搏的。毕竟仙土的存亡,与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们来自下界宇宙,哪怕仙土最终走向毁灭,只要我们跨越虚冥回到下界宇宙,也仍能高枕无忧地活下去。”
“我也知道,你并不乐于争斗,只想悠悠闲闲,虚度光阴。”
就像犹豫那样,江南脸上极罕见地露出挣扎的表情。
“但我不想看着他们去死。”
“无论是那头混账的蠢蛇,还是带我进入离宫的蕲休前辈,还是苦难深重的离王陛下,亦或者神宫那几位古老者,还有乾道和离道茫茫苍生……我不想看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凋零……”
江南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所以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这一次,是我任性了。”
实际上,虽然跨越岁月长河、让青灯圆满的思路最开始是东娴提出来的,但她一直不赞同这个计划。
原因很简单,她不愿意江南走这种险棋。
从天渊世界出来以后开始,她孤身一人,攀登大道,只为与那个拯救她的人重逢。
万年光阴,历经千难万险,万般折磨,苦等的少女终于得偿所想。
她不在乎位高权重,也不在乎天下苍生,她只想江南一生平安。
所以东娴一直在不赞同江南跨越时空,殊死一搏。
是后者一直坚持,她才妥协。
但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东娴看着惭愧万分的江南,伸手捧起他的脸,眼眸清澈:“所以呢?倘若真的就此放弃,江南还是江南吗?”
江南愣住。
东娴盯着他的眼睛,露出追忆之色,轻声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想你去冒险,但后来想一想——这样的你,不才应当是真正的你吗?”
“就像当初在天渊青灯里的世界时,他们都吓住了,逃出小村——唯有你,为了拯救那个相识不到一年的‘怪物’,冒着永困天渊的风险,未曾离开她一步。”
“江南,你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正因为你作出的选择,你方才成为了你。”
说着说着。东娴突然就笑了,那弯成月牙儿般的眉眼无比明媚,仿佛春日暖阳,驱散了漫天风雪,
“——所以,去吧,像当初拯救我那样,拯救这一方天地。”
“但这一次,你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会陪着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少女曼妙的身影变得虚幻,仿佛在飘飞的风雪中翩翩起舞,如春天的蝴蝶,如天上的精灵。
然后,缓缓融入那古拙的青灯之中。
再一次,它与它的器灵,圆融归一!
于是,有幽幽的火苗自灯芯上摇曳而起,照耀四方!
冥冥之中,仿佛禁忌的门户被打开,整个天山之顶仿佛在那一瞬间超脱了三界五行,达到了某个未可知之地。
而在那茫茫祭台之下,一条光怪陆离的浩荡长河自天上浩荡奔涌而下!
不知,亦不知终点。
江南看着青灯,仿佛看到的了少女的笑颜。
他缓缓闭上双眼。
那一刻,幽幽的烛火升腾,虚幻的身影从江南盘膝而坐的身躯上走出,跟随着灯火的指引一步迈入那浩荡的河流当中!
下一刻,光芒熄灭。
整个天山之顶,再度被茫茫风雪吞没!
诺大的祭台之上,只剩下一道身影,面对幽幽摇曳的古拙青灯,仿佛圆寂那般枯坐。
风雪呼啸,还未走远的一位位仙人道祖若有所感一般回过头来,看向那黯淡的天山之顶,神色复杂。
——他们能感受到,那位年轻的、强大的“王”,已不在此方天地。
或者说,不在这个时代。
那一刻,敬佩有之,忧愁有之,感慨有之……各人情绪,不尽相同。
但唯一仿佛约定好那样,无论身处何方,无论在做何事。
包括两位“仙上”的存在在内,一位位仙境大能心悦诚服,稽首行礼,幽幽祝道。
“愿仙土之王,终将凯旋。”
扭曲,怪异,神妙……
这是踏入岁月长河以后,江南的第一感觉。
在青灯的烛火的照耀和护佑下,江南逆着滚滚长河奔流的方向,一步步向前!
映入眼帘……不,视野在这里没有意义,应当说,被他的神魂所观测到的,是一片片完全逆转的景象。
在一幅幅闪过的画面中,泥泞的污泥里析出雨水,朝天上涌去,然后化作云朵;
山野间的坟包被人们挖开,腐朽的尸首渐渐恢复生机,变得年轻,变得渺小,最后在哇哇大哭中被接生婆塞进娘胎里;
鲜艳的花朵收拢,变成青涩的花骨朵儿,随着根茎一起沉入土里,化作种子;
天空翱翔的雄鹰那巍峨的翼展逐渐收拢,身躯缩小,最后落在地上,将自己封进蛋壳里;
太阳和月亮从西边儿升起,又从东边儿落下……
一切,都在逆转!
一切,都在倒流!
死者复生,陨石升天,江河倒转,破碎的天地在重聚,凋零的星月再现光辉!
时光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