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打碎了瓶子,拿你是问!”姜怜语的声音忽然从隔壁房间传来,吓得颜子召连忙将日月琉璃瓶收好。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深秋时节的清晨卯时,天还没有亮透。三人迎着朦胧的朝晖出了米迒城,往东方行进。皮箱就挎在姜怜语的腰上,三人一路无话。走了一会儿,颜子召忍不住提醒:“姜姑娘,要去新唐城的话,这个方向可不对,应该走城北的大道才对。”
姜怜语头也不回:“我们走另外一条路。此外,我们要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颜子召有些不满:“我们的任务只是护送皮箱,你可别指望我们浪费时间去做其他事。”
“住嘴,我有数。”姜怜语的口气不容质疑。颜子召只得悻悻地冲何天遥耸了耸肩。
从米迒城往东而去,水系渐丰。姜怜语显然对这片地区十分熟悉,领着两人爬矮山、过小桥,时而向北偏,时而往南绕。途径几个小村镇,也过而不入,直到晌午,才在河边一家露天茶摊上买了一些粗食,三人边走边吃。
半下午,三人顺着一条山间小道走到了尽头,但姜怜语依然没有转向的意思,依然沿着无路的山坡继续攀爬,又走了好一阵,几座巨大的山岩挡住了去路,姜怜语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样,走错路了吧?”颜子召的口气有点儿幸灾乐祸。
“谁说的?”姜怜语摘下斗笠和皮箱,藏在一堆杂草之中,然后指着山岩下的一个小洞,“这不是路么?”她趴下身子,缩紧胳膊向那个小洞钻去。
颜子召大惊:“危险!若是山岩塌了,你就被压成肉酱了!”
“少啰嗦,跟上!”姜怜语抛下一句话就一头钻了进去。两人瞪大了眼睛,瞅着她整个身体都钻入了洞中。
“跑大老远来钻狗洞,这叫什么事!”颜子召大声抱怨。
何天遥道:“姜姑娘一定有她的道理。”他也跟着钻进了洞内。
颜子召气呼呼地原地转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爬进了洞中。
洞很长,似乎贯穿整座山岩,但越来越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正当何天遥感觉就要被卡得动弹不得之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亮光,姜怜语已经从另外一个洞口钻出去了。洞口是整个通道最狭窄的地方,何天遥和颜子召在姜怜语的拉扯下才成功地钻了出来。
颜子召从地上弹起,拍打着满身的尘土:“姜姑娘,你以前钻过这洞?”
“当然。你们来看!”姜怜语站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招呼两人。
拐过岩石,两人向远处望去,好家伙,山坡上插的满是刀枪剑戟,就
像是一片武器的丛林,明晃晃的刺目。在坡底有一间石屋,屋外搭着凉棚,棚下有几座铸台,一个身影正在铸台间忙碌着。
姜怜语从山坡上飞奔而下,喊道:“铁谷大哥!”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那男子热情地回应。
“铁谷大哥……铁谷神铸!”颜子召忽然激动地抓住了何天遥的手腕。
“铁谷神铸是谁?”
“铁谷神铸是早年间一位闻名遐迩的铸匠,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当初我爹还想下重金聘请他去铸造,可惜遍寻不着,原来竟是隐居在此!我只知道他复姓段干,自称‘铁谷士’,人们都称他为‘铁谷神铸’!”颜子召兴高采烈,将之前钻洞的不满忘得一干二净,“快,能见到他可是我们的福气!”他拉起何天遥就往石屋疾奔。
“铁谷神铸”搓着双手从棚下走了出来,他的身形与颜子召、何天遥两人相仿,满脸胡茬,一头冲天寸发。显然姜怜语和他很熟,两人嘘寒问暖。看见颜子召与何天遥后,“铁谷神铸”问道:“这二位是?”
姜怜语说:“他们是我的朋友。因为没有武器,所以我带他们来这儿挑一把。”
“哦,段干明,见过二位。”“铁谷神铸”拱手行礼,“山坡上那些兵器,你们尽管挑。如果都不称意,可以将要求告诉我,我立即另铸。”
段干明如此客气,颜子召过意不去,频频躬身还礼:“曾闻‘铁谷神铸’千根珀柱依旧不肯一铸,今日听君一言,着实让在下受宠若惊。”
“你也不看看铁谷大哥是冲谁的面子。”姜怜语道。
段干明笑道:“铸与不铸,与钱多钱少无关。为了朋友,我自当尽力。”
颜子召拱手:“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完,他转身跑回了坡上,在琳琅满目的兵器中仔细挑选起来。
何天遥也向段干明道了谢。
兵器林中,不乏各式剑器,何天遥很快就相中了一把六尺左右的剑,外观有点像他小时候在云暮山庄挑选的第一把剑——裴旻剑。他掂了掂,剑的重量也很合适,随意舞了几下,破空之声尖厉,剑身嘤嘤轻鸣,的确是把好剑。选定之后,何天遥环视了一番,所有的兵器都不发光。
颜子召正站在不远处发愁,在他身前的地上,摆着几把长弓。“还没选好?”何天遥拿着剑走了过去。
“太难选了。你看,这柄弓虽然很重,但射出的箭必然势大力沉,我喜欢;旁边那柄弹性颇佳,弓弦也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相当硬,这样的弓,不论是长箭还是短箭都很契合,我喜欢;那一把弓软硬适中,弓端削成两把小刃,被敌人近身也能发挥威力,我也喜欢;最右边那一柄弓虽然轻小,但特别漂亮,和我十分相配……”颜子召说了一大通,总结下来就四个字:“我都想要”。
“莫要贪心。”何天遥捡起那把带着小刃的弓,“我替你做主,就这把了,远可攻,近可守,夫复何求?”
“唉,好吧,听你的。”颜子召把弓斜跨在身上,还依依不舍地瞥了另外三把弓一眼。
见两人选好了兵器,段干明对何天遥说:“那柄剑还差个鞘,你稍待一阵,我把正在铸造的大刀给你改个剑鞘出来。”
颜子召连忙恳求:“劳烦也帮我改个箭壶吧!”
“没问题。”段干明十分爽快,回铸台边忙碌起来。
颜子召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新武器:“我本来的弓早就毁了,去过好多个铸造铺和集市,都没有遇见称心如意的弓,这回可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柄梦寐以求的武器!”
“呵。”姜怜语冷笑,“现在知道接下我的任务的好处了吧?说起来,你们两个也够可怜的了,行走江湖居然连武器都没有。我先声明,这两把武器就算顶了任务的报酬,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自己掏钱买下来。”
“愿意,当然愿意。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趁手的兵器才是可遇而不可求。”颜子召心满意足。
段干明一直忙碌到深夜,剑鞘与箭壶都铸造完毕。名匠的手笔就是不一般,两人对兵器的附品品质同样赞不绝口。接着,段干明又从屋中捧出一大捆箭来,说是平日闲时所制。颜子召选了三十支箭,插满了箭壶。至此,两人的武器终于准备妥当。
虽然段干明热情相留,不过姜怜语还是不愿多扰。相比进入这个四面环山的小谷,出去时就方便多了。顺着山岩上开凿的台阶,三人很轻易就攀上了顶端,从另外一面滑下,正好就是入谷的洞口。皮箱依然好好地藏在草里。
姜怜语看了看天色:“耽搁了这半日,看来今夜得抓紧时间赶路了。”
何天遥问:“莫非护送琉璃瓶有日期之限?”
“那倒没有。不过,若是我们在五天之后的傍晚赶不到犬牙渡,就要错过北去的大船了。”
“乘船北上?”颜子召讶异道,“那势必要沿着罗生江经过乌陵峡、金顶峡和独明峡咯!”
“正是。闲话少说,跟上!”姜怜语大步流星。
颜子召望着她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叹道:“真是个胆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