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审讯中表现出来的病态与疯狂,以及他展出受害者作品的行为,都与本案真凶的画像极为不符。
是的,纵使真凶是妖邪阴物,也有相关心理侧写师为其画像,而一个几百年都没露出过马脚的邪祟,会突然自爆其身?
与此相比,张远身上毫无灵力波动这一条,反倒没人当回事了。
毕竟,有金易得金前辈在前,华夏修真界如今普遍的观念是:
真正的大能总有法子隐藏自身气息,区分凡人与修士,并不能唯灵力论。
这一点当然并不适用于张远,因为他连侧写这关都没过,警方抓捕他一是凭证据说话,二也是为了麻痹真凶。
张远出现的时间很巧,就在地铁透水事故次日。
高层据此分析,在透水事故中挖掘出的骸骨,很可能让真凶一时乱了方寸,于是匆忙将张远交出来顶罪。
那两幅肖像画,便是真凶以术法迷乱了张远心智,让他误以为那是自己的作品,于是将之展出。
而由此则可以倒推出,真凶就算不是张远的熟人,也是知道这个人的。换言之,从张远的社会关系去查,总能挖出些线索来的。
苏音夜探张远的别墅,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她还是失算了。
老妖精的确手段百变,让人防不胜防。
偷偷摸摸跑去近郊别墅区c在张远家四处搜寻之时,苏音突然便察觉到市中心异常的能量波动,这才想起华夏有一句成语,叫做“调虎离山”。
她这头猛虎为了个嫌疑人奔袭近郊,却忘了位于市中心的警局,才是最值得怀疑之处。
因为那股能量波动远超此前的感知,让苏音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于是,她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打开了网约车平台,重金加价了五百大洋,摇来了一辆最近的进城网约车。
苏音在此要很衷心地说上一句:
感谢网约车平台,感谢在线加价系统。
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科技发明,让她苏娘娘最终得以穿过大半个城市来砍人。
打飞的赶来救场c以天元真灵布下从虚无子那里学来的最简陋初级的结界隔绝凡人c再以暴力拆除邪恶但却非常高级的结界
一通操作下来,纵使苏音最近天元真灵充沛,她也还是半天没喘匀气儿,到现在还觉着挺累的。
她这厢脸红脖子粗地撑开结界往里挤,而娄玉笙亦从此前那种情绪落差中,回过了神。
他捏了捏掌中的流光,面上浮起一个淡笑,好整以暇问道:“道友是来救人的么?她?”
他将执画笔的手向着陈芷瑜点了点,语声温润,衬着那张清俊的脸,卖相很是不俗。
苏音暂停扒结界的动作,聚灵于双目,四下巡视。
在这个以光点c线条与透明斑块构成的世界中,她看到两股格外明亮粗大的线条,自娄玉笙身后的画
筒向外延伸,那灰白剔透如琉璃的质感,让她想起了古代时空见过的时髓。
程北郭和另一个程氏子弟,被收进画筒里去了?
苏音做出以上判断,视线缓缓游移,最终停落在了娄玉笙指间的那一抹流光。
“铮”
弦音陡地响起,温柔且迢遥,似一声来自于光阴深处问候。
苏音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熟悉之感,仿佛在许久许久以前,她便曾见地这彩虹般绚丽的流光。
可她分明是第一次瞧见这东西啊。
苏音奇怪地看了那流光数息,很快便将这感觉按下,收回灵视,正望着娄玉笙道:
“除了陈芷瑜,还有程警官他们。”
她保持着头下脚上的姿势,冲着娄玉笙背后的画筒一抬下巴:“他们在那东西里面。”
话说得并不明确,也是苏音怕说错了露怯,便大而化之地笼统一提。
“是他们么?”娄玉笙并未相疑,屈指一弹,流光飞转,“噗通”c“噗通”两声,他的脚边便多了两个人,正是程北郭与程紫微。
他们与陈芷瑜一样正闭目沉睡,并不知内外之卅,而程紫微身上的那层白光,已经扩大到了原先的两倍有余。
娄玉笙一眼扫罢,顾不上再摆前辈的谱赞一声“女娃娃有天分”,而是抬起一双苍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苏音道:
“我可以放了他们,道友可否就此收手?”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握住流光笔的手。冷得如同冰块。
第二次了。
就在方才,当苏音凝望着他指尖的流光之时,他第二次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整整三秒钟之久。
直到苏音开口说话,那失控之感才消失。
娄玉笙瞳孔紧缩,心底的骇然令他整个后背都已湿透。
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与它竟会断了联系。
这怎么可能?
它存在于他的识海,从现身的第一刻起,便从不曾有片息相离。那之后的千万年,它与他同生共死,无时无刻不紧紧相连。
而这一路踽踽独行c天涯浪迹,也正是因它之故。
若没有它,便不会有历遍红尘的娄玉笙。
它成就了他,引领了他,也从来都走在他的前面。就如最初相遇时,也是它选择了他。
他爱这缤纷瑰丽的红尘,一如它欲以彩笔画这万里江山。
他始终坚信,纵使天地不复存在,他与它因缘羁绊,亦绝不会断。
可今天,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却两度失去了与它的联系。
你怎么了?
娄玉笙耐心等待着苏音的回答,同时亦以神识轻扣识海中弥漫着的五色烟云。
在那里,悬停着一支透明的画笔。
伐木为杆c束草为刷c竹叶系尾,形制极为朴拙。
而在那方方正正的笔杆上,青c白c朱c玄四兽各据一方,笔刷之下刻有日月c竹叶尾处则印山川。
此刻,一道道流光正飞快掠过,笔上四兽率舞c天地自成,仿若一挥毫泼墨,便可画就一方世界。
娄玉笙凝神于笔上,以神念温柔地抚慰着那支画笔。
那些漫长到无边的光阴里,他常会如此,亦总能抚慰住它,再被它慰籍。
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无分彼此,相伴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