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健太郎的哭诉。
福山井看着哭泣的儿子,沉默寡言,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沉默,绑架者更急了,他们厉声喝道,“喂,福山!听到没有,看到你儿子的处境了么,快点还钱,你要是不还钱,信不信我们分分钟剁了他!”
福山井看着视频里的放贷者,还有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血挣扎的健太郎,突然轻笑出来。他的笑让对面放贷之人和健太郎都为之一愣。
“我不会救他,也没有能力救他。”福山井淡淡道。
电话那头的所有人闻言都豁然瞪大眼睛。
“我生他是为了救你们,日本已经没有几个年轻人了,你们要杀也就杀了吧,反正,他们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了。
不过,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他的母亲很有钱,你们去问她要吧,不过想来她也不会在乎的。”
淡淡说完,福山井挂断了电话,并且将手机按在地上,一点点磨碎。
毁掉手机之后,福山井坐在原地抽了一根烟,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没有研究再耗费他的心神,没有民族主义来刺激他的鲜血,没有两个儿子嗷嗷待哺的责任。而后他昏昏沉沉的向外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回到了东京的街道上,此刻东京的街道凋敝零星,再也没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再也没有四处舞蹈的国民。再也没有挥舞钞票的路人,也没有响彻云霄的音乐。
只有一些面色和他一般麻木的行人走在街道上,拾着垃圾桶内的垃圾,妄想找到繁荣时期留下的残羹冷炙。然而这个念头无疑是痴人说梦,此刻的东京什么也不剩了,或许这片土地还能生产出很多粮食和财富,但是那些财富就像西村志仓库里的西瓜一样,被囤积在高高的仓库里,等待发霉腐朽。
福山井想找一家便利店,买一瓶酒,然而走了很久,也没能看见一家在开的便利店。街边偶尔有一家空荡荡的超市,但是在危机爆发之后,这些超市早已在之后发生的大量零元购活动中被抢购一空。
此刻这些街边的商铺内栖息着大量的流浪汉,他们多半是在疯狂下跌中失去了房屋和一切财产的可怜人。
好在在池袋的街角,福山井看到一群精神不正常的醉鬼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他们脚边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酒瓶。
福山井行尸走肉一般晃到那群醉鬼身边,拿走了他们的酒水。那群醉鬼浑然不知有人偷走了他们的酒,反而聚在一起歌唱。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第一名!”
“我们是最快研究出可控核聚变的民族!”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第一名!”
“我们是最快研究出可控核聚变的民族!”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第一名!”
歌声中,福山井仰头灌下一口酒,却怎么也无法融入醉鬼的舞蹈。巨大的痛苦让他清醒,清醒则带来更大的痛苦,再也不能忍受的福山井踩着一些废纸和垃圾来到了一处地铁中心,从甬道走入了地下。
这里同样有很多流浪汉,他们栖息在地铁内的广告牌下,广告牌上是大和电力公司的广告。
【可控核聚变,改变世界,就在今天!】
盯着那广告牌看了半天,突然,广告牌上的led显示屏一扇,画面切换。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西村志以及大和电力公司的一众高层,他们聚在一起,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展了一次新闻发布会。
在主持人阅读完陈词滥调一般的稿子后,西村志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一脸沉痛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
“告全体日本国民书———”
西村志站在镜头前,声泪俱下的读道:“由于专业知识不足,我们受到了邪恶科学家福山井以及其团队的蛊惑,开展了此次可控核聚变的试验和场所。但是由于福山井的理论是一个极其不完备且错误的理论,最终导致本次对可控核聚变的尝试以失败而告终。
而福山井本人,更是出于对名利的贪恋和渴望,在实验期间大肆利用职权之便,购买股票,操纵市场,利用专业知识大殓横财。最终酿成了如此巨大的灾祸,以至于我们公司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损失,更是给我们全体国民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和绝望,对此,我们大和电力公司的全体高层表示——由衷的抱歉!”
说完,西村志带领着大和电力公司的高层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九十度弯下腰,大声说道。
“国西那嘎一马斯!”
那鞠躬似乎理所当然的表达了歉意,而被鞠躬者似乎也要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份歉意。
不接受能怎么样呢?
又能怎么样呢?
又能怎么样?
福山井转身向地下深处走出,在空无一人的地铁站,他缓缓跃下甬道,顺着铁轨向远处幽深的漆黑走去。
没走多远,远方出现了一抹微微的光亮,那光亮在朦胧中照亮了福山井的头顶,朦胧之中,他看见了铁轨上方静静的矗立着一个摄像头,它用幽深而漆黑的镜头眼睛盯着他。无喜无悲,寂静深远。
他好像见过这个家伙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他真的在意过它,直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巨大的困惑,他满脑子都是混沌如浆糊一般的未知,令他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完全无法理解,这困惑混淆了真实和虚幻的边界。
“为什么”
他喃喃道,似乎在问那个摄像头。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光线从他身前由远及近,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眨眼而过,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上碾了过去,只留下一排漫长的红色痕迹,向远方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