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是从历史的背景来说,还是从生产力的角度来说,淘汰旧贵族制度,已经是大势所趋,是无法避免的。
但楚国的问题又比较复杂,扩张的太快,版图太大,其中又有着许多不同的族群,混杂在一起,而当前的管理手段,又是无法处理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一直堆积至今,变得是越来越麻烦。
故此楚国贵族还真不是尾大不掉,如果说要改革,彻底击溃旧贵族势力,极有可能会掀起一场内战。
古往今来,很多君王都是通过武力来完成改革的,比较有名的就是汉景帝平七国之乱。
不同的是,汉景帝当时外部环境是相对比较和平,而如今可是战国时期,没有时间给予楚王来一场平七国之乱的壮举。
如果真打起来,楚国就完了。
因为其它诸侯国都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绝佳机会。
故此还真不是楚王意识不到问题所在,那楚怀王不也启用屈原变法,只不过最终失败了,虽然楚怀王志大才疏,但这还真不能完全怪楚怀王。
既然打不掉,那就得合作,毕竟政治就是一门妥协艺术。
姬定自然清楚楚国的情况,他一早就设计好要来楚国,当然是有备而来,他为楚国量身订做的大小法,用学术语言来说,就是联邦制度。
什么是联邦,就是一个个邦国连在一起,组成一个国家,这与楚国当下情况,十分相似。
而当姬定在宴会言论传出去之后,立刻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你一个洛人胆敢来我们楚国逞凶,可真是不知死活啊!
吴起可也没有这么嚣张。
不得不说,这些贵族也真是无聊,要强迫他们接受新法,他们不爽,不强迫他们,他们也不爽,反正只要听到这变法,就浑身难受。
而昭阳邀请姬定变法的消息也随之传出,立刻便有不少贵族找上门来。
毕竟昭氏是代表着贵族,许多贵族认为昭阳这么做,无异于是对他们贵族的背叛。
“你们说得不错!”
昭阳直爽地点点头道:“我的确是邀请了周济帮我去封地变法。”
“大将军,您这么做,我可就看不明白了,昨日您也在场,那小子是何其狂妄,竟然让我们去求他变法,简直就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啊!”蓝林十分激动地说道。
昭阳瞥了眼他,神色稍显不悦,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这么与我说话。
蓝林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赶紧道:“林冒犯了大将军,还望大将军多多见谅。”
昭阳倒也大度,并未与他置气,道:“其实我比你们更加生气。”
蓝林一愣,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大将军还要请他?”
昭阳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我封地那边的情况。”
众人你瞧我,我瞧他,皆是摇摇头。
昭阳解释道:“那边才刚刚结束战乱,有着一堆的麻烦事等着处理,不瞒各位,从去年到今年,我可是连一粒粮食都没有收回来,最近我也一直都在为此头疼,既然周济那小子恁地自信,说不但能够帮我管理好,还能够为我带来丰厚的利润,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突然反应过来。
古渤海那一带地区,原本是属于越国的,近两年才被并入楚国,而昭阳一直忙于四处征战,哪里有功夫去管,可想而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大将军莫不是有意刁难周济?”一人问道。
昭阳笑道:“刁难倒也谈不上,只不过他说他能够上天,你若不让他去飞一次,他又怎会摔得粉身碎骨,且还能够一直这么嚣张。”
大家彼此互看一眼,觉得昭阳说得也不无道理。
姬定令他们当时无言以对,其关键原因就在于,姬定的牛皮吹得太大,都让人哭笑不得。
简单来说,就是不讲道理。
因为贵族们就是反对变法,又怎么可能又会求着你变法。
这是不可能的呀!
这没道理的言论,那就没有办法去反驳,你只能说让他去试一下,然后再看他得笑话。
不让他试一试,就没法争得过他。
蓝林突然问道:“倘若周济真的做到了呢?”
昭阳笑道:“那自然是好事啊。”
蓝林又问道:“那大将军是否会支持周济变法?”
昭阳道:“这事我支持与否,并没有什么用。”
又有一人道:“大将军谦虚了,大王可是非常器重大将军,若大将军不支持,
大王决计不会任用周济变法的。”
昭阳呵呵道:“你们弄错了,我的意思是,即便大王任用周济变法,那你们也是可以拒绝的,周济也可以拒绝的,变与不变,在于你们双方。
故此你们今日来找我,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只要你们不答应,那就什么都不会变,大王也不会强迫你们的。”
“将军此话当真?”
虽然昨日姬定说得很明确,但他们可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这里面肯定是有陷阱的,但如果昭阳能够保证这一点,那他们自然会相信。
昭阳点头道:“千真万确!但如果周济不愿意帮助你们变法,你们也是强求不得的。”
“哼!我们才不会求他。”
“那就行了。”昭阳笑道。
他们来找昭阳,其目的自然希望昭阳能够站出来反对姬定变法,这在政治中是非常常见的,也是非常正常的。
各国都是这么玩的。
但如果真的如姬定所言,导致他们找不找昭阳,真是毫无意义啊!
决定权就在他们自己手中啊。
如果真的确定这一点,那他们还真无所谓。
但楚威王却越想越觉得这有些别扭,本王要变法,你们竟然可以拒绝,那这变法的意义何在?
要知道如今国家可不是人民的国家,而是叫做王国,国家就是王的家,变法肯定是要有利于王,要伸张王权。
如果不是王权主导变法,那王权算什么?
故此第二日早上,楚威王便又将姬定召入宫来,陪着他一块吃早餐,吃完早餐之后,二人又在花园中散步。
“卿之变法,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寡人昨日思考一宿,还是未能想明白。”楚威王叹道。
姬定道:“大王想不明白,只因为臣并未向大王解释清楚,不过这也怪不得臣,臣刚回来,本是在处理与秦国的事,不曾想他们却主动提及变法一事,故而臣才被迫道出变法之策。”
楚威王呵呵道:“寡人也未有怪卿,不知卿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姬定道:“关于我们楚国的情况,相信大王最为清楚,若是如秦国一样变法,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相信大王也不愿意承担这些风险。”
楚威王并未做声,显然也是默认了。
一方面他近年来是非常依赖昭氏c景氏c屈氏三大家族,而如今各诸侯国都还是非常强大,远没有到鸟尽弓藏的地步。
另一方面,他年纪大了,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不想采取非常激烈政治手段。
万一斗到一半,他就撒手人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是打算为王子槐铺路,先扫清一些障碍,最终让王子槐来完成变法,姬定就是他为王子槐培养的令尹。
姬定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李悝变法,还是商鞅变法,他们其实都在强调一点,那就是严明法令。
故此臣私以为法令的内容,倒只是其次,关键在于‘严明’二字上面,只要法令严明,纵使法的内容不一样,也能够达到一样的效果。
而目前楚国的问题就在于,这王权与贵族的权力很模糊的,在这情况下,王权伸张与否都在于王自己的手段。
如大王这般英明神武,自然是可以掩盖住许多问题,但如果王的性格软弱一点,那贵族可能会在王之上。故此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确定王与贵族的界限。”
楚威王稍稍点了头,问道:“那这界限在哪?”
姬定道:“在于国家利益。”
“国家利益?”
“是的。”
姬定道:“但凡是涉及到国家整体利益,就属于王权,比如之前提到的货币,又比如说军权,以及财政大权。”
楚威王立刻问道:“军权该如何划分?”
这两个权力,可是涉及到君王的核心利益,其中军权是最为关键的。
没有军权的王,就是一个傀儡。
姬定道:“军权至关重要,理应是属于国家,属于大王,这地方上就不能拥有军队。”
楚威王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倒也想,但是这可能吗?
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那就不需要搞什么大小法,军队尽在我手,谁又敢不听啊!
姬定道:“故此贵族的家兵,就不能够称之为军队,只能作为维护地方治安的存在。”
楚威王哦了一声:“你说得地方不能拥有军队,指得是让他们换个称呼啊!”
姬定点头道:“正是。”
楚威王有些失望,还以为有什么高招,结果就是换个名词。
姬定瞧了眼楚威王,道:“大王,别看这只是换一个称呼,但这是法,律法规定地方上不能拥有军队,
那么基于此法,征兵权自然也在国家手中,军队必须归国家统一指挥,而这就是军权的统一性,这与秦国变法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