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终究和寻常百姓没太大关系。
此刻在南渊国云州姑苏城外,一名梳着双平髫的明艳少女正怀抱一束刚刚折下的粉色桃花,她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边走边摆弄着怀里的花束。
直至走到城外一处幽静的院落前,少女这才停止了口中的哼唱,她轻轻推开面前半闭的大门,抬脚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
仰头看了看凝聚在一起的乌云,少女伸手接住一滴砸落的雨水轻叹道:“…又要下雨了呀。”
这些天姑苏城几乎日日都在下雨,人们除了待在家里,便只能去茶楼听书品茶。
少女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红衣夹袄,拎起桌上的木制食盒,便朝着院落左侧的小院走了过去。
左侧的院子里,住着一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的少年,此刻他双眸轻瞌气息绵长,正躺在自己屋中的床榻上休息。
若不是在睡梦中少年的眉头依旧紧锁,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或许…他睡得还算比较安逸。
君不归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
梦中依旧是连绵不断的细雨,就像蛛网般把他困在了梦境之中,漫天飘落的都是血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也被赤色完全覆盖。
君不归仰躺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上,带着腥味的雨水灌进他的口鼻,呛的他宛若窒息。
他仰起头喘着粗气,奋力抬起眼皮,看着头顶上空悬着的红色油纸伞。
嗡嗡作响的耳边似是有人在说话,嘲讽的话语,在雨中显得断断续续。
“逃呀,你怎么不逃了?”
君不归抬眼望去,透过层层雨幕,只能看到一名身穿翠色广袖长袍的高大男子,此刻正似笑非笑的执伞站在他的面前。
梦境中君不归看不清男子的脸,朦胧间只能撇到对方嘴角带笑,充满恨意与一丝畅快的说道:“怎么不继续跑了?没想到……竟然让你藏了这么多年……”
君不归仰躺在满是泥泞的地面上咽下口中的鲜血,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举起手中的红色油纸伞,五指用力发出了猖狂的笑声:“去死吧!”
咔————
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君不归缓缓的睁开眼睛,鼻尖萦绕着身下泥土的土腥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在空气中逐渐蔓延的铁锈味……那是血。
那把如同梦魇般的红色油纸伞被人一刀斩断,此刻一把通体漆黑的墨色长刀,正插在君不归身旁不远处。
君不归在倾盆大雨中浑浑噩噩的稍稍抬起身体,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叫声。
“……竟然是你坏我好事!你要知道…救下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可要想清楚了……他其实是……叶寒舟!!!”
君不归猛的睁开了双眼,他深深的喘息了几声,一个骨碌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像是还未从梦境中彻底走出,君不归捂着脑袋缓和了许久,双眼才逐渐转向清明。
抬头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君不归默然了许久,继而垂眸叹了口气:“……又是梦…竟然,下雨了……”
窗外乌云密布,雨水打落了一地红花,君不归掀开被子正想下床,忽而侧首一听,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君不归抽了抽嘴角,把已经探出的左脚又缩了回来,下一刻,房门被‘咣当’一声从外打开。
身穿红衣,梳着双平髫的娇俏少女探出个脑袋笑问道:“师兄,你醒了吗?你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云姑娘做的糕点还热乎着,正好可以趁热……”
“夏蓁蓁!”
君不归额角青筋直跳,他伸出手指着面前的少女,毫不怜香惜玉的训斥道:“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已经十二岁了,进旁人房间要记得敲门知不知道!被师傅知道了我又要挨训……”
“唉,晓得了,我以后会记得先敲门再进来的。”
叫做夏蓁蓁的少女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他,明显不把君不归的话当一回事儿:“况且师傅现在又不在,他也训不着你……下次云姑娘再带糕点过来,我可懒得叫你。”
君不归显然没有心思去吃什么糕点,他敏锐的抬起头问道:“蓁蓁,你方才说师傅不在?他去哪里了?师傅出门前有同你提起过吗?”
他这一连三问,导致少女直接放下手中的木制食盒,自顾自的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师兄你好烦,师傅两个时辰前就出门了,你当时睡得和死猪一样……云姑娘是半个时辰前来的,似乎提起过一句,说是师傅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她不想去触霉头便打算去江边散心。”
夏蓁蓁说到这里嘴里已经含了一块糯米团子,她鼓着嘴巴含含糊糊的分析道:“云姑娘是烟雨楼楼主,她能跑去江边散心那就说明…唔,烟雨楼被人占了……而能把云姑娘逼出烟雨楼的……”
夏蓁蓁咽下口中的糯米团子轻咳了一声:“师傅他在……烟雨楼。”
“嗯。”
君不归拿过床边挂着的赤色单衣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少女说道:“蓁蓁,我去一趟烟雨楼,你就待在屋里。”
“唔?”
“初春还是有些寒意,我去给师尊送件衣裳。”
君不归找了一件深蓝色的大氅便出了房门,看着屋檐下连绵不断的雨滴,君不归撇着嘴嘟囔了一句‘雨还真大’,便纵身消失在了雨幕里,徒留坐在屋内的少女还在兀自欢快的品尝着桌上的美食。
烟雨楼位于姑苏城的中心,放眼望去,是整个姑苏城中最高的建筑,虽然外表看上去只有堪堪四五层,但每一层里又分为好几层的复式开间。
烟雨楼整座楼都是红墙黛瓦,尤其在被雨水笼罩后,更是平添几分旖旎之色。
君不归没有走正门,他熟门熟路的从二层窗台跳了进去,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把臂弯里的大氅往怀中拢了拢,君不归轻手轻脚的爬上了烟雨楼的顶楼。
挥开面前的层层轻纱,君不归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小声喊道:“师尊,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他,君不归只好反手关了房门,循着记忆放轻脚步,朝着顶层南边的房间走了过去。
闻着鼻尖萦绕着的一股寒梅冷香,君不归转过面前的拐角,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远处的圆形拱窗下,一抹略显消瘦的背影正静静的坐在那里,对方一头长发如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这道身影仅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成功的让君不归放缓了脚步。
他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吸了口气轻声缓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