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再次在元清殿中响起,众人齐声呐喊着方衍的道号尊称,宣誓臣服与追随。
而何昼月仍握着方衍送他的流华剑,孤身站在满殿的热切之中,尚未燃尽的火苗映进他瞳,却如同披了层冰冷的白霜,怎么都暖不起来。
他的爱人从离开首座便护在何汐亭身前,直到尘埃落定的此时此刻,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
“昼月,昼月?”
宁静的私院中,何昼月被从沉思中唤醒,抬头去看圆桌对面坐着的方衍。
方衍眼尾一挑,泛起些许笑意:“想什么呢?”
何昼月:“没什么,说到哪儿了?”
方衍:“琅乙师早就死了百年,今日之人只是占用了琅乙师的躯壳。”
何昼月:“那占了琅乙师躯壳的是谁?”
方衍:“只知道是沓神门的人。”
沓神门……
何昼月:“我此去长临,发现邪祟作乱的背后,也有沓神门的手笔。”
何汐亭:“数百年前仙魔大战,一批天赋极高的修士应运而生,其中修为最高,出力最高的那群人被称为天选者,至今早就飞升得差不多了,琅乙师虽不是天选者,但毕竟也是天选一代的人,修为可不算低,这世上能比过他的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何汐亭顿了顿:“难不成杀他的,是迟迟不肯飞升那位?若是如此,那沓神门背后……”
方衍微微摇头:“大战之后林深携门派避世而居,他迟迟不肯飞升,为的是魔界那位师弟。或许琅乙师是他杀的,但以他的性格,绝不至于造出一个沓神门来四处作恶。”
何汐亭不解:“我游历的时候,发现沓神门更多是针对修士,究竟是什么人对修真界恶意这么大?”
方衍闻言,意味深长道:“大概觉得修真界没救了吧。”
何汐亭反倒露出笑容:“这话要放到近两百年前还像个样子,现在盟主统领修真界,哪里不是欣欣向荣?”
方衍不答,却是问向一直少言的何昼月:“昼月觉得呢?”
何昼月眉间划过道一闪而逝的抗拒。
仙魔大战结束,修真界本该齐心复兴,却争权夺势近百年,如今方衍一统修真界,仍有沓神门为一己私欲不断作乱。
明明该是净心向道的路途,却变成了另一处欲望集结的道场。
叫他说,还不如全都散了去,各自回各自的洞府修炼,指不定这世间还能更清净些。
何昼月将心思收敛,平静道:“无论如何,都不该牵连无辜。”
方衍轻笑一声,浓密的眼睫略微下垂,将眼底那点不甚分明的遗憾遮了个干净:“你倒是未曾变过。”
说罢端起茶盏啜上一口:“今日就到这儿吧。”
这便是赶人的意思。
任凭何汐亭懂事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何昼月一动未动:“我有事要与你说。”
方衍:“什么事?”
待何汐亭彻底走出余光范围,何昼月将腰间的南溟朱玉解下放在桌上,也不说话,只静静观察方衍的表情。
那张俊美的脸上找不出什么异样,就当他以为方衍要辩解的时候,方衍开口道:“是我忘了。”
随着这句承认,两人间僵持的气氛松了下来。
还好,方衍若是死不承认,他才会失望。
“你肩上担子重,我理解。”何昼月先是给了个台阶,话锋继而一转,“但何汐亭身上的万灵神雷是怎么回事?”
方衍眉心轻皱:“他是你弟弟。”
何昼月:“可万灵神雷也是我的东西,你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到底是久坐高位,被接连诘问,方衍神情明显不悦起来:“那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
何昼月:“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
方衍的声音略微提高,隐隐带着警告:“昼月。”
换了旁人多被会被方衍吓住,可何昼月没有丝毫惧色:“我说错了吗?万灵神雷能有现在的威力,也有我心血喂养的一份,你明知何汐亭待我如何。”
方衍:“我原以为你只是不喜权势争夺,故而冷漠了些,没想到竟连血脉相连也不顾了吗?”
何昼月难以置信地望着方衍。
他与方衍在一起五十年,却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这个人,熟悉的眉眼处处透露着陌生。
何昼月:“方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衍不答反问:“你又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在何汐亭游历归来的第二天,五十年从未红过脸的两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