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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云端飞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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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去的是楼顶的天台。

林小舟带着时逾经过窄小的楼梯。

扶手经年日久,铁质的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红锈,布满灰尘,质地很脆,上面还豁了几个口子,让人疑心一戳就碎。楼梯的角落摆了扫帚和麻袋,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杂物,角落里还有长久没清洗的厚厚泥垢。

只有疲累、麻木、冗长又赘余的生活才能令这些杂乱的沉疴摆放得完美无瑕,因为它们天生就在那里,是再怎么精心的布景也比不上的。

林小舟提醒时逾:“走路小心。”

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三楼楼梯尽头的一座小门。这个门建得很高,又窄,上去要爬梯子,梯子倒是不锈钢全新的,看来是剧组来了之后特意换过:“来,上来。”

时逾握着扶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没事,很安全,摔下去也不疼,”林小舟一眼看出来他有点怕,“我刚来的时候摔过好多次,现在还硬朗的,一块淤青都没有。”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不明显了。”时逾闷闷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林小舟搀着他上来,“年轻人,别不好意思,谁还没有怕的东西呢?”

“以前不怕的。”时逾说,“有点丢人。”

“不丢人。”林小舟让开位置,让时逾和他一起站到天台上来。

房东在楼顶开辟了一小块地方,拿红砖围起来,里面填土,种了点菜。时逾一眼扫过去,只能认出来一小截葱绿的韭菜。地上凌乱铺着太阳能热水器的线路管,空地上晒着花生和切好的红薯干。天空被晾衣绳分割成几块,上面晾了几床床单,在风中轻轻摇晃。

林小舟示意时逾望向远处:“你看到了吗?”

时逾顺着林小舟说的方向看过去。

清城的火车站尚建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而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现代化的商业区。

然后,这座城市就慢慢被剥离去外衣,筒子楼、烂尾楼、修到一半就废弃的水泥路、垃圾堆积的小巷子……一眼望尽,纷纷裸露在时逾的面前。

还有城中村。

“你看剧本了吧,”林小舟说,“我想在这里拍晒星星的那场戏。”

林小舟将身体探出露台外,掐着根烟,却不点燃,只是探头往外望。

时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林小舟过往的电影被诸多称赞,而几乎每一篇影评里都要提到的,就是他的镜头语言。

商业片的镜头色彩和感情色彩都纷杂,但是林小舟往往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奇妙的平衡点,让外表与内在达到统一。而他的前几部文艺片虽然被评论家们指责走了歪路,但是会拍画面的深厚功底,是永远支撑在镜头背后的。

他向时逾讲他的构图设计。

这个地点选得太好,主角倚靠在楼顶,能勾勒出整座城市的天际线。城市的轮廓在微光中起伏,高楼与城中村并肩而立,风一刮,晾在楼顶的床单遮住视线,充满沉默的欢悦和看不见的痛苦。

林小舟之所以把清城当做采风地,乃至《云端飞行》大部分场景的取景地,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些特质极具有代表性。

清城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不由自主地向前奔跑,但它的脚还不堪重负地钉在原地。

林小舟想要这样一种环境、一种氛围,来表达某种被遮掩在光鲜亮丽外皮之下的、沉默的大多数的声音。

这是他的王国。

时逾忽然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林小舟抛下了他的商业片王国,来到文艺片这片吃力不讨好的贫瘠土壤呢?

或许是中艺话剧社起了大用,林小舟显然不仅仅把时逾当成一个普通来试镜的演员。借着同在中艺读过书的这一层关系,林小舟将时逾近似看作一个晚辈,将自己的野心和宏图如此袒露在时逾面前:

“我看了三遍你的那段《海鸥》,觉得你真的挺有天赋。所以可以告诉你实话,《云端飞行》的主角,或者说其中之一吧,夏停,已经定了,他……给了我和宋编剧很多灵感。”

时逾知道,他说的是庄褚。

《云端飞行》是庄褚的处女作,也让他一作成名。

林小舟在后来的采访中多次说,庄褚对这部电影的影响真的很大,在他们没有合适的演员能来饰演男二号、女主角也没法撑起饱满角色的时候,庄褚一个人肩挑大梁,“夏停”这个角色,也成了文艺片的经典。

叫人心酸,又那么惊艳。

说到夏停,林小舟的脸上仿佛要放出光来。

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深受打击,而夏停于他,几乎等同于深渊中最后的微芒。他炫耀似的问时逾:“哼哼,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演员来这边试镜吗?”

林小舟每“哼哼”一句,时逾“大事不妙”的预感就多加一分。

果不其然,林小舟根本等不到时逾的回复,就自己迫不及待地揭晓了谜底:

“因为我的夏停在这里。我得看看你们和夏停的化学反应。你先自己挑一段,准备一下——话我先说在前面,我说可以还不行,得夏停点头同意。取得他的认可,说真的,可有点难度的。”

他说完这句话,冲楼下喊了一声:“庄褚,有空吗?上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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