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玦心知肚明想要从这些人嘴里抠出一点粮食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大梁土地实行的是世族私人拥有,兼并之风严重盛行,百姓没有地,怎么种粮食?百姓没有粮,国.库又怎么可能不空虚?
所以这件事再难也必须施行,不然后续打战,粮食就是最大的问题。
温无玦顿了顿,率先道:“温府,自愿捐粮一万石。”
这下,众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一万石?比国.库出的还多
早就听说丞相生活简朴,温家也不是什么百年世族,在汴京无根无地的,能拿得出来吗?
“不知道诸位大人能捐出多少呢?”温无玦知晓趁热打铁,忙揪住薛思忠,“薛大人,你呢?”
“呃,下官恐怕还得清算一下。”
唐玉忙道:“下官自愿代表长平唐氏,捐出三千石。”
温无玦拍了拍他的肩膀,唐玉作为朝中为数不多的年轻直臣,能作出表率,他倍感欣慰。
他将头转向薛思忠,“薛大人,金陵薛氏也是汴京数一数二的世族大家了,总不好低于长平唐氏和我们温家吧?”
“那是那是,下官明白。”
温无玦瞧着薛思忠嘴角抽了又抽,知道他一定是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有两个世家大族做榜样,其他家族或多或少都要跟点,不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饶是如此,距离温无玦心中想要的十万石粮草还是差得有点远。
萧归冷眼旁观他三言两语间就逼得那些个世家大族不得不拿出粮食,心里越发不爽。
虽然是利国之举,可他的行为就跟他平时押着他读书、押着他处理朝政一样,甚至连风轻云淡的神色都一模一样。
在他眼里,他这个所谓的皇帝就是个任由他拿捏的傀儡,跟这些大臣并无二致。
越看着,越想着,萧归神色越发阴冷。
粮食事宜基本敲定,除此之外,还有兵力选拔,督军人选等等问题需要继续商榷。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便见李凌端了几碟子鲜瓜果上来,“大人们辛苦了,尝下点心休息片刻。”
这是从先帝时遗留下来的习惯,先帝刚登基时,国务繁多,朝臣们经常一议事就是一整天,故而会安排中间休息。
温无玦见是冷瓜果,便一口不沾。
这具身体的肠胃实在太差,这样生冷的东西下肚,只怕会不舒服。
李凌见了,便道:“丞相怎么不吃?议事都要仰仗丞相大人,大人不多吃点,只怕等会没气力了。”
对于他的阴阳怪气,温无玦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淡淡摇摇头。
谁知,萧归突然道:“莫非相父觉得你跟前的瓜果不好?要不,尝尝朕这儿的。”
说着,他便端着金碟子下了台阶,来到温无玦跟前,笑得一脸深意。
众朝臣瞧着他逼近丞相,不由得慢慢地压低了说话声音,都往这边看来。
温无玦面露无奈,只好道:“臣肠胃不佳,怕吃了生冷的不舒服。”
“哦,这样。”萧归舔了舔后槽牙,退后一步,突然吐出一个果核来,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在温无玦跟前的碟子上。
“相父,这个可不冷,你吃吗?”
众人:“……”
站在温无玦后面殿樑边的陆嘉脸色一变,上前一步,疾言厉色,“你干什么?”
萧归瞥了陆嘉一眼,神情一敛,眼底多了几分阴沉。
到底是他是皇帝还是这个病秧子是皇帝?连一个下等随从都敢跟他叫板了?
温无玦脸色冷了几分,制止了陆嘉,起身道:“皇上难道不知道往别人碟子里吐东西这个行为很丢人吗?”
萧归呵呵一笑,“怎么?相父又想让朕学弟子规啊?”
“臣估计皇上这辈子都学不会了。”温无玦冷冷道。
萧归被他脸上的蔑视刺到,怒极反笑,“是啊,弟子规是学不会了。不过,最近朕学会的,相父想要听听吗?”
“不想。”
“可是朕想说给相父听。”
一众朝臣均鸦雀无声,一时不明白这二人怎地又吵起来了。
李凌瞧着皇上脸上不着调的笑意,心中似有所感,暗叫不好,忙上前去劝阻,可却迟了。
只听见萧归笑嘻嘻地念道:“中原有一丞相,名唤温玉,生有潘安之貌,兼得子建之才,年近三十,尚未婚配,亲友每每相问,却道无意姻缘。”
李凌无奈地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知道皇帝念的就是昨个儿看的丞相的话本,当着本人的面念出来,这不是找死吗?
李凌心里急如油煎熬,面上却不敢表露,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他之外,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晓得皇帝又在发什么疯?
可渐渐听着听着,就咂摸出味儿来了。
“……丞相与那高壮男子一眼相中,原来却是喜好龙.阳,此后往来频繁,渐渐地熟稔起来,时常夜里相会……”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听着这些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朝臣们皆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这样的昏君可还有救否?
温无玦一贯温平的脸上冷得几乎掉出冰渣子,蓦地喝道:“陆嘉!”
陆嘉心领神会,趁着萧归不备,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上。
可惜萧归也不是好惹的,他长年喜好围猎,身手也是迅捷。
两人迅速扭打起来,一君一奴,众人看着都格外滑稽。
李凌心急如焚,偏偏不想把事情闹大,怕丢人现眼,不敢去叫禁军,只能指挥几个小太监上前拉扯。
但小太监力气太弱,根本架不住两人。
眼见着两人越打越起劲,最终逼至大殿的角落里,互相拽着衣裳,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好不狼狈。
温无玦走到两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萧归,片刻后,忽然缓缓露出笑意。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萧归的下巴轻声道:“萧归,皇帝这个位子很抢手,你要听话,不然我可以找个更听话的来坐,明白吗?“
萧归的耳朵嗡嗡作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盯着温无玦苍白面容上冷冽轻慢的笑意,眼尾微微勾起,眼中有如潋滟生波。
他印象中的相父病病歪歪的,拉着一张死人脸,每天见到他,不是训斥,就是说教,从来没对他笑得这么好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