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娘一看,“您是在埋汰我?”
含钏拿酒的手抖了抖。
“拿个海碗来!咱山海关外的东北人,喝酒从不用这小杯子,不痛快。”左三娘笑着扯了个瓷碗,“吨吨吨”一边倒一边抬了抬眉,神色很有些幸灾乐祸,“您猜怎么着?”
说话间倒满了一碗。
含钏眼看着那一碗酒,放在了自己跟前。
含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昨儿个夜里,太后下了懿旨,册张霁娘为恪王侧妃,下月初八就办事儿。今儿个一早,张霁娘被塞进马车,送到别庄去了!”
“吨吨吨——”
又是满满一碗。
这次左三娘放在了自己跟前,举起碗,冲含钏迎了迎,自顾自地一口干掉大半碗,许是被辣的,也许是想到什么了,眼眶一下子红了,“这不知算不算是报仇了,阿晚没了命,张霁娘却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备嫁做皇子侧妃...”
含钏伸手抚了抚左三娘的胳膊。
三娘真仗义。
不是假模假样的。
是真真的,又仗义又正直又洒脱。
那户人家做不到的事,三娘使劲儿去做了,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
含钏端起酒碗,本想配合着仰头干掉一半,可一低头,就在那澄澈干净的酒里看到了自己恐惧的眼眸。
左三娘抹了把眼角,一下笑起来,“你抿一口得了,咱山海关外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一看你这体格身板,能陪着喝点也算是看得起我了。”
可以凶她...可以吼她...可以骂她...
但是别激她!
含钏被将出几分豪气,端起酒碗,高高一仰头!
在嘴里包了一大口酒后,那分豪气陡然消失殆尽。
含钏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含着,感受到金华酒的清醇和甘甜,隔了片刻,总算是一点一点滑下喉咙。
金华酒还行,没有绍兴酒的涩味,也没有女贞酒的俗气,大约是因为金华一带水质清澈干净的缘故,越陈越香,还不辣嘴。
还行。
含钏点点头,砸了咂嘴,再拍了拍左三娘胳膊,“你看,张家把她放到别院备嫁,其实也就是放弃她了。往后等出了门,她就与张家半丝关系都没有了——噢,虽然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张家的女儿,可与张家相熟的人家、考虑与张家结亲的人家,至少能看到张家的态度吧。”
含钏再抿了抿嘴,感觉酒劲有点上来了。
“而且恪王府,是那么好进的?”
“三皇子风流寡情,如今后院除了正妃许氏,还有七八个通房,待通房年岁过了十八,就送到别庄去...”
这是梦里徐慨告诉她的。
“还有,三皇子为人...”
含钏耸了耸肩,瘪了嘴,“总感觉隔了一层,你想,那天龙华会老嬷嬷带着人来捉,那男的拎起裤带子就跑,压根没管张霁娘。退一万步!哪个正经谦逊的男人,会诱拐深闺姑娘与之...”
“啪——”
含钏一拍手,耷拉了眼,“诶!你说是吧!”
左三娘单只胳膊支着脸,“咯咯咯”笑起来。
含钏迷迷糊糊地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
她脑子里突然有根筋,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紧了。
不对。
不对不对!
在她印象中,当今圣人是一位精明强干、深有城府的人,从徐慨的描述、曹醒的言语当中,也可以看出他们对当今圣人的评价非常高——徐慨是儿子,自然推崇父亲。可自家哥哥,却是个将傲气藏在谦逊温和之下的人,若是他都敬仰,那圣人必定是很聪明很睿智的...
这样睿智的一名君王,为何会传位三皇子?
这说不通啊!
就算梦里没有出现张霁娘与三皇子私通一事,可圣人难道看不清这个儿子的虚伪与懦弱、狠戾与平庸吗?
含钏端着酒碗,愣在了原地。
左三娘已经独个儿干完了一碗金华酒,正就着桌上凉菜,再拿碗吃酒,筷子点了点这道菜,“这道不错,入口即化,吃完无渣,味道也清新,是什么做的来着?”
含钏有些木了。
脑子被酒意攻占。
看了眼桌子上的凉菜,面无表情地说道,“柚子皮。”
“啊?”左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含钏摇摇头,放大声音,“柚子皮!就是咱们吃柚子,不要的那层皮!我捡来做的这道菜!”
左三娘低头,挠了挠额头。
万恶的食肆老板。
为了节约成本,连吃剩的皮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