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下来,公子们的学问虽长进不小,可小姐们的芳心也拨动起来,西席自然是干不了了,他卷铺盖卷儿走人,在延康坊设了私塾。
姚杳很钟情的那家羊肉汤饼就在陈珪的私塾旁边,两个吃货常在汤饼铺子里碰面。
她看着这三人,真是唏嘘不已。
什么才叫深藏不漏啊,这三块料才是啊,原以为是沧海一粟,谁料想竟是鱼翔浅底,只待一个时机,便要鹰击长空了。
陈珪那话,越听越不像话,姚杳忙打了个哈哈:“顾大神仙,来来来,给我看个手相,看看我最近是不是犯太岁了,怎么这么倒霉。”
顾辰知道姚杳的意思,他如今在韩长暮手下讨生活,怎么样都是要低头做人的,他乐的哈哈直笑:“你啊,不是最近才犯了太岁,你是一直都在犯太岁。”
四个人在院中坐着,饮茶说笑,很是热闹。
楼下气氛闲适,可楼上却有些紧张了。
韩长暮慢慢啜了一口茶,大叶子的茶水,滋味并不如往日那般香醇,却也别有一番苦涩滋味。
他慢慢品着,抬了抬眼皮儿:“说吧。”
孟岁隔换了个称呼,条理清楚道:“公子,属下从凉州,甘州,一直查到肃州,都没有找到神医的下落,只是隐隐得知,他数月前就启程,去往高昌国了。”
韩长暮的额角有点疼,他想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出了莫贺延碛,就是高昌国了,先找到杨幼梓那一队人的下落吧。”
孟岁隔也只能按下不提,毕竟公事要紧,但韩王妃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从前三五日中,还能有一日半日情形的时候,可现如今,却是已经完全认不得人了。
他心里有些不祥,却又不敢说出来惹韩长暮伤心,唇角嗫嚅,终于把话咽了回去,递过去几页薄纸,沉声道:“京里传来消息,冷少尹已经在所有祆祠里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只等少使回京,便能一网打尽了。”
韩长暮点头,冷临江面上看着纨绔,办事却是最周密不过的了,又有霍寒山在边上相助,万事没有不成的。
他继续往下看。
孟岁隔接着沉声道:“汉王殿下擅自离京,圣人大怒,命沿途驿站烽燧一旦发现汉王殿下的踪迹,马上遣送回京。”他从袖中抽出一份信笺,递给韩长暮:“这是属下誊抄的,公子看看。”
韩长暮一目十行的看完书信,放在灯上燎了,看着信纸慢慢卷了边儿,化为一捧深浅不一的灰烬。
他闭目静了片刻,波澜不惊的缓慢道:“太子被废,秦王分权,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汉王又出了这样的事,若圣人不再如往日那般刻意维护,他渐渐势微是必然之事。此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孟岁隔低语:“公子,汉王生母是王爷的嫡亲妹妹,您的亲姑姑,世人天然就会以为韩王府与汉王是一派的,若汉王倒台,咱们韩王府,该如何自处。”
他欲言又止,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这也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韩长暮入仕内卫司少使,乃是秦王举荐的,可韩王府分明与汉王是血脉至亲,若依常理来论,秦王应当是拼命打压韩王府才对,又怎么会举荐呢。
韩长暮只是一笑,笑容有几分苍凉:“韩王府从来都不涉党争,只替大靖镇守剑南道,抵御吐蕃人,没什么自处不自处的,汉王和秦王,没有不同。”
孟岁隔没有再说下去,换了个话头:“大人,兵部职方司郎中房宽死了。”
韩长暮陡然抬头,目光一寒:“这倒是奇了,布防图刚丢的时候,他没死,怎么这会儿死了,怕是圣人下旨让内卫司察查此案,吓着他了吧。”
他摩挲着杯盏,眉心微蹙:“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京兆府到了府房府,房宽就挂在梁上,仵作验了,确凿无疑的他杀后,挂上去的。”孟岁隔道:“冷少尹传信过来,大理寺和刑部都嫌此事烫手,并没有过问,他已经查到房宽最后去的地方和见得人了,着人监看起来了。”
韩长暮点头,终于露出一丝笑来:“云归是个有主意的,此事我鞭长莫及,就让他先查着吧。”
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区区一个职方司郎中,翻不起这么大的浪,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勾结外贼,做出劫走饷银和布防图这惊天一案来。
他的脸上阴霾不散,这桩案子背后,定然牵扯到朝中大员,这个雷,不知道最终会劈到谁的头上。
“还有别的事吗。”韩长暮面露疲累之色,揉着眉心道。
孟岁隔想了想,捋了一遍楼下那三个人这一路上的行径,顿觉简直罄竹难书,不吐不快,他也没什么避讳的了,他们做得出,他就说得出,告状谁不会啊。
他急切道:“公子,顾辰那三人实在太可恶了,这一路上对您冷嘲热讽,差事上也是懈怠的很,公子您过来了,可要好好收拾他们,立一立威才好。”
这委屈的语气,这愤恨的神情,看来这一路上,孟岁隔没少受顾辰他们的气。
韩长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一扫心中沉重的阴霾,奚落道:“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他们仨给怎么了呢。”
孟岁隔摸着后脑,嘿嘿直笑,他也确实是急了些,他受点委屈没什么,说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公子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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