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有意提防他们,不想让他们窥探到家门的密码。
他没有被南昭划分在完全信赖的社交关系里,于是他下意识有点儿不太舒服,但在面上,他还是摆出一副体贴的样子,说:“女孩子独居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用密码锁,不太安全。”
霍晟楷此言一出,南昭就明白他其实留意到她方才刻意拿钥匙开门的举动。
她对他的表情管理能力高看一眼,他居然真的能沉住气,不把心里的不痛快表现出来。但如果换作是霍瑾发现这一点的话,他肯定做不到像霍晟楷这样心平气和——虽然霍瑾大大咧咧,他肯定观察不到这些细致入微的小事情。
南昭没在意霍晟楷拆穿她意图的话。
她语气温和地回答道:“别用这种花俏的称谓来代入我。我已经年过三十了,自认为不适合、也不想被称作为女孩子。”
“现在所谓的全年龄段通用的‘女孩’称呼,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刻意渲染夸大大龄女性的困境和不受欢迎而已。”
“说得就好像大家都不愿意被称作是‘妇女’,哪怕它其实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中性词,但也被网络流量有心操纵,污蔑成带有偏倚的贬损之意的词汇。”
她这样跟霍晟楷说话,听者有心,并不会认为她是在中肯地表明态度,只会让人觉得她或多或少带有点儿对杠的意思。
没办法,误解在任何语境下都来得如此轻易而普遍。
南昭缓了缓,复又补充道:“而且,万霖裕景的安保措施很到位——毕竟是成交均价常年飘在榜首的那几个非著名新富裕阶层住宅区之一。”
霍晟楷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他把这一部分的胜利归属于南昭。
律师嘛,总是格外得善于辞令和辩驳,也善于吹毛求疵地挑他人遣词造句上的小毛病。
霍晟楷觉得这样的交流无伤大雅,反而在一来一往间还有点儿推拉的情趣。
霍瑾变成了背景板,像个壁花少年。他在过往的经历里,却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只能说,他的骄傲与自矜,放在南昭和霍晟楷的面前,完全不够看。
霍晟楷回到他最初想要和南昭谈论的话题上。
“我看到了你更新的社交动态——”
霍晟楷只说了半句话,他就一下子卡壳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展开后续的内容,他承认自己难以启齿,他必须得跨过他树立起来的自尊心和防备心。
分手后还关注着前女友的社交账号——无论加以怎样的解释听起来都异常空洞苍白。
他确信,一旦他承认了这一事实,就仿佛把自己放到了卑微的仰望者的位置上,像是一只爱而不得的舔狗,把自尊心都摔碎了,融掉了,重新铸成玩具的形状,恭恭敬敬地捧到南昭的面前去,只为博她欢心一笑。
南昭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清楚他的上文和下文,他的引语和铺垫,他即将要开始的那一番起承转合,他就是想要问她,为什么她在今晚发了霍瑾在酒吧弹琴的照片时,要配上那一句和七八年前完全一样的文字语句——
“我的男孩,为我写诗。”
这就是霍晟楷耿耿于怀的点。
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以让他心生宽慰:原来过去那几年的美好回忆,并非只有他一个人陷在其中走不出来,她也是一样的。南昭也依然爱着他,她可能只是囿于自己过分高尚的道德律,而始终拒绝原谅他,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南昭什么都知道,却残忍地没有出言缓解霍晟楷此刻的纠结和挣扎。
她游刃有余地撑着手臂靠在餐厅和客厅之间的隔断吧台上。
她的眼睫毛还像是刚刚化完妆时候的精致与明艳。
临时的酒柜就安排在吧台下面的暗橱后面。她穿着连衣裙,于是动作优雅地弯下腰去取出一瓶波尔多红酒。她又从伸高手臂,从架子上取下三只高脚酒杯,摆在桌面上。等她把红酒开好,浅浅地在三个杯子里各自倒上一点儿勉强遮住杯底,这所有的动作全部都慢条斯理地做完,霍晟楷终于整理好了头绪,也和他的自尊心说了再见。
他知道,自己如果放过眼前的机会,他很有可能就会和南昭因误会和不信任而永远错过。
“我看到了你发的动态里有写那样一句话——”
南昭拿着红酒瓶的动作一顿,她如有感应,站在吧台后面,抬眼对上霍晟楷炙热的视线。
他们两人同时复述道:“我的男孩,为我写诗。”
就连语调的节奏和停顿的气口,都因两人之间本该断掉多年的默契羁绊而完全吻合。
系统默默地捏紧了自己的粉色碎花小手绢。当南昭与霍晟楷说话的时候,它在心里也跟着默念出这句话。
它冲在吃瓜看戏的第一线,真情实感的样子,仿佛它恨不得要马上一头栽进南昭的意识里,主动替南昭申请挂机代管,替她与霍晟楷对话。
它觉得抛开霍晟楷的为人不谈,光是“我的男孩,为我写诗”这句话,实在是太浪漫了。
“——就跟八年前放夏假的时候一模一样。”南昭轻声说道。
她看起来有点儿难过。
而霍晟楷则一脸意难平。他的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指腹,他斟酌着想要开口。
但是另一位当事人今晚第一次无礼地打断对话。
霍瑾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视线在霍晟楷和南昭之间来回扫视。
他或许还没有太听懂他们两个人在打什么谜语,但他不是情商为负的家伙,他看得出来南昭和霍晟楷之间存在着暗流涌动。那应该是暧昧的情愫快速建立起来的氛围。
考虑到南昭和霍晟楷之间互为初恋的关系,霍瑾认为这里可能用“旧情复燃”一词来形容更为合适。
他又显得像是多余的。
于是,他沉着脸色开腔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八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