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一直自恃清高,根本不将那些俗规放在眼里,她懒得管理侯府琐事,不在乎侯府下人对她的称呼,甚至连潜儿称呼自己为娘,她都是默许的。
在她的印象中,沈卿尘似乎只对两件事感兴趣,其一,是习武,其二,那便是侯爷,可是现在……
程氏定定地看着沈卿尘……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十五年的那个沈卿尘,却又比十五年前的那个沈卿尘多了些厉色。
身后桃依依的双手轻轻地从她腋下穿过,程氏瞬间回神,慌忙跪直了身体。
“我问你话呢,我这样罚你,你是服,还是不服?”沈卿尘在白芨的搀扶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缓缓地走到了台阶旁边,在程氏的头顶形成一大片阴影。
程氏的身子微微一抖,慌忙低了低头:“回夫人话,奴婢……服!”
“那你认不认打?”沈卿尘又问。
程氏压下心底的恨意,咬着牙点了点头:“认!”
沈卿尘满意地“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白芨,她又轻飘飘地坐回了椅子上:“白芨,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是!”白芨低头应了一声,然后板着脸下了台阶。
“程姨娘,对不住了,还得请您把头抬起来。”白芨低头对着程氏说道。
程氏的双手指尖紧紧地掐进了掌心当中,她缓缓抬起头来,才刚刚看清白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听到“啪”地一声脆响,自己的左边脸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她“啊”地一声惨叫,头被打得往右一偏,左耳顿时一阵嗡嗡作响。
“姨娘!——”身后的桃依依惊呼了一声,上前一把抱住了程氏的身体。
“还请二小姐让开些地方,免得误伤了您!”白芨的目光瞥过桃依依那张怨恨的脸,手下却没有留情。
又是几声“啪啪啪”的脆响过后,程氏终于支撑不住,痛呼了几声之后伏趴在了地上。
“程姨娘,得罪了。”白芨收回了手,转身又上了台阶,静静地站在了沈卿尘的身后。
“姨娘,您没事吧?您快起来!”桃依依哭泣着上前将程氏搀扶了起来,程氏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
白芨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自是不用说,她现在双耳被扇得嗡嗡直响,口中也满是血腥味道,嘴唇更是肿得直发紧,若是让那些下人见了,指不定该如何笑她呢。
“我让白芨打你,你一定很恨我吧?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是不是?”沈卿尘低头对着程氏开口,嘴角是一抹嘲讽的笑。
程氏身子再是一抖,慌忙摇摇头,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奴婢……不敢……”
“不敢?”沈卿尘轻笑,“你不是不敢,而是没那个本事来报仇吧?”
沈卿尘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缓缓扫视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群。
那些人的目光中,有好奇有疑虑也有畏惧,但更多的,却是审时度势的斟酌。
沈卿尘冷笑了一声,状似无意地从桌上的果盘的抓了一把瓜子出来,然后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朗声开口:“今日趁着人多,我便索性多说几句吧……过去的十多年里,我不管你们是得了谁的势,又做过什么亏心事,我都可以不再计较,但是从现在开始……”
沈卿尘的话语一顿,声音里骤然带了几分寒意:“我希望你们看清楚,究竟谁才是定远侯府的主子!现在大小姐也回来了,她是定远侯府的宝贝,是你们正儿八经的主子,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有谁敢对她不敬,或是让我听到你们在背后议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卿尘说完,忽然对着众人扬了扬手,只听到几声轻微的声响传来,众人寻声望去,瞬间便变了脸色。
只见玉笙居院子里树干最粗的那颗树上,正密密麻麻地嵌进去了一把瓜子,而那把瓜子却又组成了一个字:杀。
看着树上那个“杀”字,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力道要是打在人的要害处,哪里还能有活路?
于是众人再看向沈卿尘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存了一丝畏惧。
他们怎么忘了,他们定远侯府的夫人,可是当年玉剑山庄的大小姐,一身武艺独步天下的!
看来从现在开始,这定远侯府的天儿,怕是变了!
“怎么?这就害怕了?”沈卿尘轻笑了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坏事的人,自然不怕我找你们麻烦,玉剑山庄出来的人,可没有几个是好惹的,你们若是谁不服,大可以去侯爷或是大公子面前讨公道,我在这玉笙居里等着你们!”
说完这话,沈卿尘便像是不耐烦似的,抬手对着众人摆了摆手,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白芨看了沈卿尘一眼,心中微微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沈卿尘的面前,然后对着众人扬声开口:“夫人的话都听明白了吧?都回去传道传道,说给没来的那些人听听……好了,都别在这里看热闹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别扰了夫人的休息!”
“是,奴婢(小人)告退!”众人如获大赦,一个个忙不迭地对着沈卿尘行礼告辞,玉笙居里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除了玉笙居原有的几名侍女之外,就只剩了依旧跪在地上的程氏母女。
“程姨娘,二小姐,夫人该休息了,你们也请回去吧。”白芨对着程氏母女开口。
桃依依抬起头来,紧了紧手中的几个账本说道:“是父亲让我和姨娘给夫人送账本来的,还请夫人过目。”
若是按照规矩,她该唤沈卿尘一声母亲,可是她却不敢,也不屑。
而白芨,没得沈卿尘的吩咐,自然也不会开口纠正桃依依的称呼。
白芨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沈卿尘,犹豫片刻之后,她抬步走下了台阶,从桃依依手里接过了那几本账本:“账本先留下,等夫人什么时候想看了再看吧,二小姐赶紧扶着程姨娘回去吧。”
“好,那我就先扶姨娘回去了!”桃依依从地上站起身来,小心地将程氏扶了起来。
程氏的左右脸颊,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嘴角也渗出了丝丝血迹,桃依依眼眶便是一酸,她扶着程氏转过身来,缓缓朝着玉笙居的院门走去,眼底是排山倒海的恨意。
程氏母女离开之后,玉笙居院外的树林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是定远侯府的管家蒋文,刚才玉笙居发生的一切,他全部看在了眼里。
蒋文站在原地,直到看着白芨将沈卿尘小心地搀扶回了房间,他才松了一口气,眼底是一抹欣慰的笑。
这一下,侯爷和大公子应该可以彻底放心了……
……
白芨搀扶着沈卿尘进了房,用脚关紧了房门,然后将沈卿尘扶到了床上。
“夫人,您没事吧?赶紧服两颗丹药!”白芨伸手入怀,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出来,又迅速倒了两颗圆滚滚的丹药放在了手心里。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迅速切上了沈卿尘的脉搏。
沈卿尘虚弱地睁了睁眼睛,伸手捏起白芨手里的丹药吞了进去,然后便盘腿坐在床上调息。
白芨从沈卿尘手腕上撤回了手,满脸后怕地说道:“幸好只是气息紊乱了些,并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夫人,您刚才不该露那一手的!侯爷和大公子又不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一轮调息下来,沈卿尘的脸色又恢复了过来,她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依旧有些虚弱,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我这不是怕夭夭初来乍到的,在府上受人欺负嘛!”
“小姐有侯爷和大公子护着,不会受欺负的!倒是您自己……”白芨叹了一口气,“万一那程氏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可就不妙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万一她在我这里吃了亏,回头再对夭夭下手的话,夭夭可就危险了!”沈卿尘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晚他们从宫中回来,我就得赶紧将这身功力传给她!”
白芨心中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夫人对小姐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色一正,又说:“夫人,您渡功给小姐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若是程氏知道您没了武功,一定会对您下手的!”
“瞒着些也好,那些想要对夭夭不利的人就不会对夭夭有所防备了。”沈卿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同地说道,还伸手对白芨伸了伸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夫人,我说的是您啊!”白芨跺了跺脚,“您没了武功,身子又弱,可是连普通人都打不过的!怕就怕我百密一疏……”
“怕什么?我刚刚露了那一手,他们还能不忌讳?”沈卿尘无所谓地笑了笑,回头对上白芨担忧的脸,她又笑,一边笑还一边伸手挠了挠白芨的咯吱窝:
“好了白芨!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不是还有你了吗?咱们两个从年少之时就形影不离,你就像我的影子一样,我的后半生,可还指着你保护呢!”
白芨被沈卿尘挠得直痒痒,终于开口笑出了声:“别挠了夫人,您赶紧歇一会吧!”
……
九渊皇城。
永寿宫。
桃夭夭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太后赏赐的座位上,低头垂眸,面带浅笑地任凭上面那几道目光打量。
她的妆容精致大方,不会喧宾夺主,却又明艳出挑,规矩举止也是落落大方,挑不出任何毛病,就是一直这么笑着,她的脸有些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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