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我珍藏着的好酒,有些年头了。”陈忠有些肉疼,“这酒本来是留着等着世子大婚的时候宴请女宾的,算你有口福,提前让你尝尝鲜。”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尝一尝了。”陶夭夭笑着说道,又回头问洛云锡:“世子,您要不要尝一尝?”
“不用了。”洛云锡开口拒绝了,他现在一听到,甚至一想到果子两个字,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丫头腰间的那两个大荷包,想起葡萄镇后山她喂给自己吃的那颗果脯,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果子香……
想着想着,洛云锡便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慌忙拎起右手边的酒坛子斟了一杯酒,猛灌了好几口才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悸动。
“世子,陈管家,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酒来给大家尝尝!”陶夭夭举着酒杯信誓旦旦。
这是她的一个远大的志向,成与不成的还得待定,但海口稍微夸一夸还是无伤大雅的。
洛云锡和陈忠等人都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将陶夭夭的话放在心上。
“世子,小人斗胆,代表大厨房的下人们,敬您一杯!感谢玄幽王府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遮风挡雨不愁吃穿的地方……”
厨房现如今的管事小五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一杯酒,因为紧张的缘故,声音有些发颤,手也有些抖。
“放眼整个紫云城,也就玄幽王府的规矩最少了……这要是在其他大户人家家里,别说跟世子同席吃饭了,怕是在世子跟前大声说话也是不敢的……
世子,小人没念过书,不怎么会说话,还请世子莫要见怪!总之,我们这些人今后一定会好好做事,坚决不辜负世子和陈管家的信任,小人……小人先干为敬了!”
小五说完,双手端起酒杯干了杯中之酒。
“说得好!小五,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会说话?”陶夭夭“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清脆的笑声伴着清脆的掌声,洛云锡也受到感染,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端起酒杯,对着小五举了举杯。
小五看到洛云锡低头喝了杯中的酒,竟然激动得红了眼圈。
“行了,都别那么没出息了,心里念着王爷和世子的恩情就行了!”
陈忠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陶夭夭,又说:“今晚的宴席也有陶季的一半功劳,是她知道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人,所以便趁着祭月节跟我商量着办了这场宴会,你们以后好好做事,多跟陶季学着点!”
众人便是一阵附和声,顺带着夸赞起陶夭夭来。
又有几人端着酒杯来给陶夭夭敬酒,陶夭夭仗着坛子里的果子酒好喝,便统统来者不拒,只是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玄幽王府的下人们背井离乡无家可归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脸上笑成一朵花的陈忠,生平第一次,她对这个胖管家起了敬意。
“诸位!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我就勉为其难给大家吟首诗吧!”
酒过三巡,陶夭夭打了一声饱嗝站起身来,脚步晃了两下,差点没跌到地上。
洛云锡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陶夭夭酒杯里洒出来的果子酒,伸手将她面前的酒坛子拎过来晃了晃。
这一晃,他的脸色便黑了几黑。
这坛子不小,里面的酒已经下去了一多半,这丫头,是不知道自己酒品有多差吗?
洛云锡黑着脸将陶夭夭坛子里的酒倒在了自己旁边的空坛子里,只给她留了浅浅的一点底。
这边才刚将坛子放了回去,耳边就传来陶夭夭一声豪情壮志的“啊”声。
“啊!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咳!——”
“咳咳!——”
“咳咳咳!——”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猛然想起这个陶季似乎说过自己是不识字的。
“啪啪啪!好诗!好诗!——”陈忠带头鼓起了掌,脸上却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那个……陶季啊,我们都知道,以你的水平,做出这句诗来也实属不易,你赶紧坐下吧,啊?”
刚才洛云锡的举动,他全部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看来世子心中还是关心着陶季的,他不能继续看着陶季胡闹而惹了世子不高兴。
这样想着,陈忠又皱了皱眉头,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着知道陶季是姑娘家而激动了,却忘了以世子的才情,或许根本是看不上陶季的,更别提世子妃这个位子了。
这么一想,陈忠又觉得似乎对陶夭夭有些不太公平。
不管了,先等等看王爷的回信再说吧,陈忠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实在不行,他再吹吹耳边风,让王爷和王妃那边施一施压力,先娶进府再说。
“你别拉我啊!我的诗还没吟完呢!”陶夭夭甩开洛云锡的手,仰头喝干了手里端着的酒杯。
她眯缝着眼睛将酒杯“当”地一声放在了桌上,大手一挥对着洛云锡开了口:“赶紧的,给小爷满上!”
洛云锡的脸一黑到底,沉声呵斥了一声:“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凶什么凶!此情此景,没有好诗助兴哪儿成?”陶夭夭嗔怒地瞪了一眼洛云锡,然后笑嘻嘻地抬起手指指着头顶的那轮明月。
“……中秋月,
月到中秋偏皎洁……
偏皎洁,
知他多少,
阴晴圆缺……”
她一边吟着诗,一边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转着圈到了场地的中央,双袖扬起,像乘风而飞的仙子。
“……阴晴圆缺都休说,
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
愿得年年,
常见中秋月!嗝——”
一个响亮的饱嗝声,将原本沉浸在陶夭夭这首诗中的众人都惊了回来。
再看过去的时候,陶夭夭已经一边摇晃一边爬到了洛云锡身后的假山之上。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陶夭夭这是喝高了,却又惊讶于她口中所吟之诗,便都愣在那里没动,似乎在期待着陶夭夭下一次的口出惊人。
而陶夭夭也果然不负众望,她站在假山顶上再一次张开了双臂: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
起舞什么来着?
……起舞我起不来……嗝——”
再一个饱嗝声响起,陶夭夭摇晃着脑袋低下头去看:“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哦哦哦……”
尖细嘹亮的歌声乍一想起,将原本沉醉在优美诗词意境中的众人吓了一个激灵,众人抬起头往假山看去,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陶季!你做什么呢?赶紧下来!”陈忠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起了身,慌忙朝着假山跑去。
然而,圆滚滚的身子似乎成了他小短腿的累赘,还没等陈忠跑到假山跟前,就听到众人的一声惊呼声。
陈忠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陶夭夭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一头栽了下来,偏生口中还兴奋地大声唱着刺耳的歌声:“我要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
陈忠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腿一软,差点没跌在地上。
就在众人都以为陶夭夭会从高空中坠落,血溅当场的时候,洛云锡忽然动了。
众人只听到他放下酒杯的“咣当”声,却没看清他是怎么动起来的。
陈忠的那一声哀嚎声还没有落下,洛云锡已经将陶夭夭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好好闻哦……”
陶夭夭用胳膊圈紧了洛云锡的脖颈,鼻子嘴巴使劲地在洛云锡怀里蹭来蹭去。
“世子,您是不是偷喝我的果子酒了?您身上怎么多了一股果香?”
陶夭夭眯缝着眼睛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沉水香的味道让她安心,梅香和果子香的味道又让她染了几分眷恋。
这个怀抱,像极了她小时候看电影在电影院熟睡之后,爸爸抱她上车的怀抱。
又像极了她小时候贪玩从树上往下跳,她的陶青爹爹稳稳接住她的怀抱……
“放手!”洛云锡黑着脸低斥,耳根泛起了可疑的粉红色。
这丫头好轻……
又……
好~软……
“不!不要!”陶夭夭耍起了小性子。
这个怀抱让她有了贪恋的感觉,她已经分不清抱着她的这人是谁了。
是前世里的爸爸?
还是今世傻姑娘的陶青爹爹?
要不……
就是轩哥哥?
“世子世子,这陶季喝醉了,您赶紧将她送回房吧!”陈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众人皆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
好吧,他们高高在上英俊神武的世子爷,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洛云锡没有说话,一只手抱紧了陶夭夭的纤腰,另一只手狠狠地将她的胳膊从自己的脖颈后面掰了开来。
“轩哥哥,别闹!”陶夭夭嘟哝了一句,她不乐意地在洛云锡怀里拱了拱身子。
这声咕哝声虽然不大,却被洛云锡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抱着陶夭夭的胳膊微微一僵,下一秒,陶夭夭就被他冷着脸丢在了地上。
“……额……这……世子,您……”
陈忠看着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的陶夭夭,有了片刻的愣神。
这事情的发展,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呢?
按照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难道不应该是世子抱着陶季回房,然后陶季施展美人心计,最后世子在温柔乡里一觉到天明的吗?
陈忠揉了揉眼睛,看看地上的陶夭夭,再看看一边黑着脸站着的洛云锡,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或许……
他可以试试陶季在世子心目中的地位。
如今也别管是身为男子的地位,还是身为女子的地位了,只要世子对陶季继续上心,陶季再主动争取那么一丁点儿,这事儿差不多应该就能成。
世子那么个光风霁月的人儿,陶季没理由不动心的!
只要陶季动了心,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陈忠笑眯眯地看着地上哀嚎的陶夭夭,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美好的未来。
陶季啊陶季,世子妃的位子可能没法跟你保证了,不过侧妃的位子,我一定会尽力给你争取的!
想到这里,陈忠立刻直起了身子。
他对着小五和老七他们招了招手说:“你们几个,也别忙着吃酒了,没看到陶季喝醉了吗?别劳烦世子了,你们过来两个人将陶季送回房去!”
“知道了陈管家!”小五笑着答应了一声,一边说话一边站了起来:“三哥这么瘦弱,哪里用得上两个人,我一只胳膊就能扛他回去!”
小五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地走了上来,弯下腰去扶住了陶夭夭的胳膊,准备将陶夭夭扛在肩上。
“慢着!放开她!”看着小五的举动,洛云锡忽然沉声开口。
小五一愣,将陶夭夭的胳膊又放了回去,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看洛云锡,再看看陈忠。
陈忠但笑不语,洛云锡却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看了祁风一眼:“祁风,将陶季送回房去。”
“是,公子!”祁风身兼王府侍卫长一职,即便是今日,也仅浅酌了两杯,并未吃醉。
祁风走到陶夭夭跟前,跟小五一样,又是刚刚扯起陶夭夭的胳膊,洛云锡又开了口:“等等……”
祁风也愣了,跟小五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退在了一边。
“还是我亲自送回去吧。”洛云锡咬咬牙,弯腰扛起了陶夭夭。
双脚乍一离地,又是头朝下,陶夭夭发出一声惊呼,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她一边撕扯捶打着洛云锡的后背,一边努力扬着脑袋尖叫:“世子救命!坏人要抓我!”
“噗嗤!——”陈忠乐了,他小跑着上前。
“世子,您看这陶季对您多信任啊!喝醉了酒都还惦记着您去救她,要不,你就将她……抱……抱回去吧。”
陈忠笑得一朵花儿似的,为了这两个年轻人,他真是操碎了心哪!
“信任?呵——”
洛云锡黑着脸冷笑,若真是信任,她就不会将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
“放开我!你谁啊!当心我去我家世子那里告你状!”陶夭夭又咋呼了一声,脚丫子蹬得更欢实了。
洛云锡看了陈忠一眼,犹豫片刻之后将陶夭夭放了下来,然后就势抱起了她。
不同于被扛起来的张牙舞爪,陶夭夭被抱起之后,像只慵懒的猫咪一样,乖乖地缩在了洛云锡怀中。
也不哀嚎了,也不拱来拱去了,在洛云锡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洛云锡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抱着陶夭夭大踏步出了竹林。
“好了,都别愣着啊!这世子不在,大家更可以放开量地喝酒了!”
看着洛云锡的背影,陈忠就差拍手叫好了。
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轻笑着,只有祁风似乎有些担忧,微微皱了皱眉头。
……
青竹居。
院子里的灯燃得少,好在天上的月色正明,借着天上的月色,洛云锡低头朝怀中的陶夭夭看了过去。
半睡半醒的陶夭夭眉眼当中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狡黠,多了几分安稳和沉静。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洁白的俏脸上,洛云锡的心便乱了几个节奏。
他慌忙敛了心神,快步朝着陶夭夭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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