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雪返回落下孤灯并未看见羽人,料想已去赴孤独缺的战约。
六翼刀法以快见称,若真打起来,到了此刻必然早有结果,还没回来的话……
“嗯……”
风千雪暗自思忖,回想孤独缺向来的风格。以他既爱玩又爱忽悠人的个性,好容易接一次任务出坑放假,或许会趁机玩个痛快再作打算。只是——他到底怎么看待这张“生死契”?
小时候她与孤独缺仅仅混到脸熟。孤独缺的武艺高强和心狠手辣她都看在眼里,而那时的她太过弱小,会本能回避危险。
羽人离开罪恶坑,是造成她和孤独缺真正意义上面对面接触的契机。
她发现孤独缺是一个矛盾的人。既不择手段却自有一套原则,但又绝非良善之辈。他不似狂龙,狂龙不论清醒和癫狂,流露出的底色始终是绝对的“恶”,而孤独缺……
看不清。
他经常讽刺罪恶坑没一个好东西,把自个儿也给骂进去;同时他从未有过想要摆脱现状的迹象。
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人常常被玩死,但他也会莫名主动出手阻止一些无下限之事,或暗中维护某些人——前有风千雪,后有公孙月。
从情感上论,风千雪不希望他和羽人拼个你死我活;从理智上说,她始终觉得孤独缺也许不是狂龙那种层次的恶人。
如果说狂龙是黑暗中自得其乐的独|裁者,那么这些年下来孤独缺给她的感觉,就是身处黑暗又不安于黑暗的独行侠。
……或许是可以争取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决定去查探那对师徒的行踪,最好能近距离彻头彻尾地观察。
当然,在那之前她必须做更加万全的伪装,特别是这身儒门气息。
要在孤独缺和向日斜眼皮子底下做戏,不得不拿奥斯卡金奖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啧,麻烦。
先走一趟风吹山,山顶早已没人,便沿途打听。
路过山脚下的市镇时,探听到一些消息。
“两个刀客,一个年轻穿白衣,一个年老穿黑衣。没错,小店有接待过他们。唉……“
提起羽人和孤独缺,小茶铺老板瞬间精神萎靡,一脸“感觉累了再也不会爱了”的表情,絮絮叨叨连比带划抱怨自己绝对是清明节忘记拜祖坟所以惹上煞神。
风千雪从他大段大段的吐苦水里听了个大概,并对这位小老板报以深刻同情。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孤独缺收买店小二给羽人下毒——羽人恐吓店老板不准下毒——师徒二人在茶铺里就下毒问题纠缠半天,总算分出高下离开——可怜的小二与老板差点抱头痛哭。
好吧,其实这种事在罪恶坑司空见惯……不,应该说罪恶坑的人果然把安全防范与暗中破坏做到极致了。
不去潜伏真心可惜啊。
一路打听过来,总算找到二人行踪。不必猜想,向日斜也必然在附近。
她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调整气息,确定稳妥了才拉近距离,暗中观察。
羽人和孤独缺漫无目的四处走,偶尔聊两句,走着走着,忽然天降红雨,一道清逸身影缓缓降落。
“一丈苇丝一长竿,一曲高歌一秋山。清风不晓明月事,尘衣不染俗事端。”
“……”风千雪无限囧然,武林中人有诗号不稀奇,稀奇的是……丫居然带着席梦思出场?!
你是残障人士么?看起来明明人模人样嘛!
孤独缺难得安静地看着对方闪亮登场,直到巨大席梦思……准确来说是卧榻,稳稳停住才扭头问道:“羽仔,中原现在都是这样排气势的吗?”
“也许吧。”
“羽人非獍、孤独缺……”对方保持着斜卧姿势慢慢睁眼,落在风千雪眼中不是一般的装。
“稍等一下,我也来一场。”不待那人开口,孤独缺风一样飘走了。
“羽人非獍,这个人与你有关?”
“是我的启蒙恩师。”
“嗯……”
忽然,凉风徐徐,漫天落叶纷飞,孤独缺睡着一条板凳缓缓从天而降。
他还来劲儿了啊……风千雪懒得吐槽。
“月不全孤独缺,孤是定孤枝的孤。想定孤枝吗?”孤独缺学着对方的模样躺在板凳上,回味片刻翻身抱起板凳意犹未尽地感叹:“还真不错很好耍。羽仔,你要来试一次吗?”
“你自己慢慢玩。”对于起肖行为,羽人一向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把孤独缺晾在后面,径直走到对方面前:“有什么事情,说吧。”
“秋阙主少被他所杀。”
羽人一愕,转身看孤独缺。
“没错,秋阙主少是被我送去仙山卖豆干,一斤好几百呢。谁叫他做人失败又白目,技不如人就别怨叹。”孤独缺大言不惭。
“你不该轻易动杀。”
“抱歉,这边是罪恶坑出身的,坏人是百分之百,讲话是眉眉角角,手段是凶残毒辣,取命是喊煞就煞。”
“曾为仇敌,而为至交。这份友情是忠烈王所赐,诀尘衣分外珍惜。羽人非獍,你站在哪一边的立场?”
“我不援助任何一方,他也不会让我插手。”
“孤独缺,你怎样说?”
“我叫孤独缺,孤,是定孤枝的孤。你想我会怎样讲?”
“三天后秋山一会。”
孤独缺把缺刀往背上一甩:“就是这句!”
“一丈苇丝一长竿,一曲高歌一秋山。清风不晓明月事,尘衣不染俗事端。”定下战书,始终没有下地的诀尘衣驾驶着他的席梦思悠然离开。
待他走后,风千雪听到羽人说:“秋阙主少虽然硬直,却不失为一个好人。”
孤独缺冷哼:“打着正义的名号,对改过者咄咄逼人。以私欲纵杀是恶,以正义为名借刀杀人,更是肮脏污秽。”
孤独缺话落一瞬间,风千雪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微妙的关键,但这种微妙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之间无法判断。
羽人辩解道:“纵容没付出代价的改过,更是一种伪善。我相信公孙月很感激这次的机会。”
孤独缺眼神一动转了话锋:“那你呢?你付出什么代价?你的罪可能比公孙月更重哦?毕竟你杀的人是……唉唉,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讲一下嘛,你是怎样赎你那个……那个罪?”
“我的罪,赎不清。”
风千雪注意到羽人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似是在竭力地压抑情绪。果然……那件事对他的负面影响,依然很强。
扔下这一句,他便往前走,孤独缺在他背后小声喃喃:“这样都不生气,真正意外。”
羽人待情绪稍微平复,才开口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啊,先玩一阵子,然后做掉你,回去交差。”
“真要这样吗?”
“先问一个问题,你将六翼刀谱练到什么程度了?六只翅膀都生出来了?那第七只呢?”
“嗯……你曾说六翼是你的极限。如果我练成第七翼,你会知难而退吗?”
“最少会先准备好棺材。”
“我没练成。”
“……好险。”孤独缺后退一步拍着胸口庆幸感慨。
“但是我练成八翼。”羽人又补充一句。
“你随便乱说哦?”
“既然不相信,为何问我?”
“我是希望你好好把握时间多练几天刀,免得到时候死不瞑目。”
“我不希望见到那一天。”
“我倒是很期待呢。对了,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哦,算是我用师傅的身份做的一点点交代。千万记住,我是罪恶坑出来的,不可能顾念任何情分,也不可能跟你公平决斗。抓到机会,出手就是生死。只要你受伤,只要你心绪受到激荡,就别怪我。”
“我见识过你激人的手段。”
“你的涵养变得不错嘛,本来是该夸你。但是这样一来,我又要多费脑筋了。”
“嗯。”
忽然凌空飞来一封信,羽人看完信,无声塞入袖中。
孤独缺八卦地探过头:“是谁送信给你?”
“一个朋友。”
“你这种人也有朋友?!”
“总比你多一两个吧。”
“又在随便乱说。你有我这么随和吗?好了,我要去赴那个假气势的约了,千万记住,不要受伤,不要在我面前露出破绽。我还想多放几天假。”
“给你一个劝告。别以为诀尘衣与秋阙主少是同一个水准,他们的实力差距远超你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