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草瞥见千红,噗了一声:“这女的怎么在这儿?”
“怎么所有人都认识你??”秀芬姐发问。
“我不认识她。”程白草转过脸,“谁是管事儿的?能不能雇佣我?不能我换一家。”
阿棉抬了抬胳膊肘:“今天也不能上岗,还得?体检,签合同——你?成年了么?”
“我他妈都说了我十八。”
“我看你?就十五。”阿棉冷冷地抛出一句,“说话客气点儿。”
“我就十八!我没身份证,我说几岁就几岁,你?怕事儿没胆子不敢要我呗,我知道你?不是这儿老板,没有老板穿旗袍出来接客,你?这儿不要我是你?的损失。”
程白草口气张狂险些?把千红闪了,她急忙揪小辫给阿棉解围:“你?不是有男朋友么?”
“他死?了,都跟你?说他卖了个肾,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卖肾怎么就能死??”
“大出血,送医院路上让人一车撞飞了,倒退过来给碾成泥了,我恶心得?要死?。我说你?是不是没见过男人这么关心我男朋友?你?下阴曹地府和他搞起来不就知道他怎么死?的了?”
这女孩年纪不大,千红和张姐对?骂的嘴是快刀,她的嘴就是满清十大酷刑,抓着谁凌迟谁,一秒几百刀,谁也没什么招架之力。
秀芬姐皱起眉头,阿棉终于下楼,提着千红肩膀把她扫出去:“今天客人多,我保不住你?,给我滚,秀芬姐请随我上二楼,这个什么,百草枯……”
“程白草。”
“哦程白草,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下来切了你?的嘴下酒。”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程白草大大咧咧地往前台小妹的座位上一靠,小妹早已被这阵势搞得?局促不安地起立,被她鸠占鹊巢也竟然没敢说什么,摸出一包炒豆子躲到一边吃。
“我不上去了,”秀芬姐轻轻按按阿棉肩膀,“等小曼回来跟她说我回来了就好。”
“她这会儿住棋牌室二楼,开?了门,和外头那杨白劳住一块儿。”阿棉不怕捅破天,心不在焉地努努嘴指向?穿得?朴实回归农民?本质的千红。
千红正要拉开?门进来,秀芬姐像受了惊,哒哒踩着高跟鞋出来,提着千红衣领就走。
“你?和段曼容什么情况?你?卖给她了?你?是她女仆?住她家?”
“实话说……秀芬姐,你?不要打我……”千红一边担忧地往里看按摩店,怕程白草突然发疯偷走按摩店东西就跑,还要怕秀芬姐气歪假发,一心二用间,话音平平淡淡,“其实我,和段老板一块儿过日子,嗯,她对?我很?好……”
秀芬姐摘下假发扣上她头顶:“怎么个过日子?”
千红横下一条心,想了想:“就是一辈子的过日子。”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喜欢她。”
秀芬姐摘下他的狗咬边手套放在千红手心:“你?也像我一样?认不清性别了?我是过来人——行不通——”
“我是女的,她也是。我知道。”
“她不是好人。”
“她做过很?多坏事,——我激褚石头说卖肾卖血,他真的去了,他死?了,我不能说自己无辜,也不能说我犯罪,可我也没干好事。人哪有好坏之分,好事受赏,坏事受罚,人就是人,我爱她这个人。”
千红抚摸秀芬姐的手套,替他戴上,他摇摇头:“你?还小。”
在秀芬姐和段老板面?前她永远都“还小”,老张也是,就连阿棉也是无形之中袒护她。
玻璃门打开?,程白草咬着泡泡糖从里头出来,靠着他们旁边的电线杆不停地吐泡泡。
千红扭头看了一眼,她立即回嘴:“看你?妈呢看,没见过站街的?”
还真没见过。
“阿棉同意?你?在这儿上班了?”她尽力心平气和,在秀芬姐面?前她还维持自己“还小”的形象,没泼出去骂她。
“阿棉?那大瓷瓶子居然叫阿棉?”
千红讨厌她和自己默契地使用同一个比喻:“不许说她。”
“关我屁事,我来卖的,不是上什么班,哄谁呢。你?不爱看就滚,影响我生意?。”程白草无时无刻不在放毒箭,千红定了定神,上前提着她的衣领子把人掼在地上。
“我早就想打你?了!”
秀芬姐拉架不成,只好把阿棉喊出来,人来人往车来车往,钱千红和程白草扭打在一起。
“你?是什么东西!你?有没有良心。”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他去卖肾。”程白草和千红扭打起来,千红想打她纯粹因为她欠揍,褚石头的事是□□,她讨厌人对?人命这样?冷漠。
这一句戳中千红软肋,她气鼓鼓地扔开?程白草。
阿棉出来,抬胳膊扇了程白草两个耳刮子。
“谁让你?在我这儿闹事?”
程白草搓搓脸,呼出一口热气。阿棉显然用力了,女孩的双颊红肿起来。
阿棉瞥千红,千红心虚:“我回去了……”
“赶紧滚滚滚。”
等人走出几步,程白草把手伸到嗓子眼里掏泡泡糖:“让你?打得?差点儿咽下去——你?打了我,我就得?在这儿干活了,谢谢啊,别客气,恭喜你?这破店有了我这尊镇店之宝。”
阿棉往她后脑勺一拍:“明天自个儿去做个体检,不,我带你?去,体检合格再上岗。”
“靠——咽下去了!你?就算是老板你?能不能别拍我后脑勺?”
“对?老板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
“我都把‘操’换成‘靠’了还不够尊重??而?且你?打我我没还手,给了你?几辈子的面?子。”
没人知道程白草为什么突然到按摩店出卖自己。褚石头尸骨不但未寒,还无人认领,因为缺一颗肾,伤口还新鲜,稀里糊涂地归结于失踪人口,程白草已经把那些?钱戴在脖子上,用周晓东给的五千块买了一对?耳环两枚戒指。
死?了再哭有他妈的什么用。
她见过那辆车,见过那个人。那个人经常来厂区,她迟早会看见,然后一刀子豁死?他。
她要是知道千红找公道的事,一定会笑?到胃抽筋。公道就像老天爷放的一个屁,无色无味又五毒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