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丛顾抱了抱肩膀说:“真冷啊。”
他不接茬,陈清就自个接着说:“小朋友,你享不起这样的福祉,你是凡人,那些东西带在身上是早晚要出祸端的。”
曲丛顾看他,笑着说:“没事,我不怕。”
陈清:“……”
曲丛顾左右看了看,瑟缩着道:“太冷了,我要上楼了,你慢慢挑吧,都是新进的料子。”
陈清:“……”
这孩子软软和和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这不比谁都精明?
曲丛顾转身走了,蹬蹬蹬地提着衣角跑上楼,却忽然被陈清叫住。
“你确实要有灾光——”陈清扬声道,“信与不信吧,我劝你这几日少出门。”
曲丛顾回头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一点也没听进心里的样子。
陈清勾了个笑,手里惦着碎银亮随意带了两匹布,对管家道:“给我做件寿袍。”
上楼,关门。
许娘看了他一眼,道:“来人了?”
“嗯,”曲丛顾道,“有点儿怪。”
许娘道:“怎么了?”
曲丛顾话在嘴边转了转,道:“没什么,看着像外乡人,面生的很。”
许娘嗤道:“你见过多少人。”
曲丛顾也不恼,笑着说:“也是。”
他虽然面上看着一点也不在意,可这一日曲丛顾都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回了府上仍然安定不下来。
坐在屋里什么也做不下去,他又披上了件长褂,转身进了间小院。
这间院子不似旁的,有些偏僻,墙角长的草有半身高,郁郁葱葱。
这是一间佛堂。
曲丛顾推门进去,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佛。
叩头燃香极尽虔诚,看上去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佛不言语,面相悲天悯人。
曲丛顾抬头看着,心境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好像对这里有天然的好感。
幼年时曾有一个男人指引他,若有烦扰便可以来求一求佛,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曲丛顾顺顺遂遂地活了十六载,并未遇上什么烦扰,比别的公子少爷活得都自在富足,也没有被宠溺成纨绔,是人人喜爱的小世子。
跟着那个严肃的哥哥的印象也不大清晰了,模糊的是一个不能再沉稳的怀抱,还有那时候并不能太懂的话,一双沉默的眼睛落在身上,那段记忆好像是落在棉花上一样,是泛着黄的柔软。
算是忘年交吧,他娘笑着说。
他从衣襟里掏出翠绿的玉骨头看了看,捧在手心里头双手合十,闭着眼在佛前拜了拜。
少年的感情来得快,忘得也就快,当初嚷嚷着叫了两天要去平城,后来也就不折腾了,一脑袋扎在别的事情上,一晃数年过去,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曲丛顾在佛堂待了一会儿,拂了拂屋里的灰尘便走了。
这件事虽然怪,但该忘也很快就忘了。
今日还是个雨夜,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各处,空气都是潮湿的。
曲丛顾又做了一个梦。
还是毫无目的的奔跑,耳边都是自己发出的沉重的喘息声,累得意识模糊。
天边炸开惊雷,劈开数道——
曲丛顾惊恐的睁大眼睛,只见一道雷泛着紫光,直冲着他而来!
猛然的惊醒,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缓和,手指紧紧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却听得府中好像有人在嘈杂,走廊里依稀有灯光闪过。
屋里是一片黑暗,曲丛顾披衣下床,赤脚下地,推开窗子向外看。
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曲夫人在黑暗中四下找他,喊道:“我儿!”
“娘,”曲丛顾跑过去扶过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夫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忽然将一个包裹塞到了他的手中,道:“你快走,孩子,马上走。”
曲丛顾懵道:“我去哪?”
“儿子啊,”曲夫人在黑暗中用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上,声音里有浓重的悲凉,“我的儿子。”
“快走,”她又坚强起来,“跟着李剑,让他带着你,若无音信传来千万不要回来,什么都别问,快走!”
她声嘶力竭的将曲丛顾推出门,推进雨里,大声道:“出城!跑得远远地,躲开官道,若是遇见官兵千万躲得远远的,等着娘去接你。”
曲丛顾往前一步,跪在她的脚下,雨打在他的脸上似泪一般:“娘,是左相吗?姐姐呢?她还好吗?”
曲夫人却不回答,大喊一声:“李剑,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