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决云忽然勾了勾嘴角,然而很快便压下来。
“还是算了吧,”朱决云道,“陈公子所求的东西我给不起,及时止损最好。”
自陈清迈入曲府大门那一刻朱决云就有所感,他早已经参悟了数百变生与死黑与白,看得透极了,但在感受到陈清的气场时仍然双目霎时睁开,眼里仍是一片冷厉,随之便是一瞬间地动荡。
任谁都要承认,朱决云是有大智慧的人,可一个人通透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骨子里有股子难消的傲然,他能让自己去接受被背叛指摘,却不能接受自己因此而仇恨入骨不能释怀。
朱决云始终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审视着自己,一边难逃旧事血恨,一边痛责着沉湎于仇恨中难进一步的自己,他维持着冷静与自持,内心却和自己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博弈。
他该恨,该厌恶,但要有度,不能因此被拂乱了步伐,有失气度,这些本该是他的东西他都会得到,但不是为了这世上任何一个与他有仇的人,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是佛的傲骨,漠视天下人,甚至是自己。
所以朱决云就看着陈清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有滔天的浪,面上波澜不惊。
小世子煞有其事地道:“陈哥哥,迢度法师要做早课了,是不让有人在的。”
陈清:???
这话是他理解的意思吗?这孩子给他下逐客令?
这不大合礼数吧小世子,我刚给你家送了价值百两的药材啊。
草古后腿一蹬,跳上了朱决云的肩头,眼睛逼成了一条缝露出森森绿光,尖牙呲出来,喉咙里发出恐吓声,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敌意,甚至是杀气。
陈清忽然发现这一屋子的人好像都不大欢迎自己。
这样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按理说他进退没什么失礼的地方,美人自知,身份地位也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到底是哪里犯了忌讳?
陈清拘礼道:“是我莽撞了,既然迢度法师不方便那边算了。”
朱决云抬手安抚了一下草古,从容道:“陈公子面相上看是富贵之人,只是眼界太高,路途便难走,今日有缘相见,我送你一句话。”
他突然抬眼,尖利的目光将陈清定在了原地。
“日后若得以再相见,千万躲远些。”
陈清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有片刻不能动弹。
朱决云的狠戾只在一瞬间,眼神再一转已经换了回了冷淡模样,右手一引,草古身形拔然抽长变成了一道黑影,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实质化的形象,一根降魔杵凭空出现!
降魔杵长约八指,分成三段,以三个佛像头为柄,分别做笑状,怒状,骂状,以三棱杵为尖,大道至简,除此之外再无雕琢,周身散发出古朴的光芒,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曲丛顾见此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了,为了不露怯还装出‘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
陈清面色变了。
朱决云冷然道:“金刚降魔杵已然认主,永生永世追随与我,不离左右。”
陈清终于明白了,朱决云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
这场面难免荒唐凄凉,前世恩怨纠缠数年,隔世相见已是连陌路人都不算了。
天下恩怨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为利往罢了。
陈清极为识相,利索地躬身行礼:“在下告退。”
朱决云挥袖转身,隐去一身寒气。
曲丛顾将人送到了门口,犹豫了下子走到了朱决云的跟前,看见了他手中拿着的降魔杵。
朱决云却笑了,拿起了他的手,将降魔杵放到了他手上。
曲丛顾抓住了他的衣袖,神色有些担忧叫了一声:“哥哥。”
小孩子倒是意外的敏感多思。
朱决云捏了捏他的脸,也不大使劲,看着他一张小脸被捏起了一块肉,乖巧的好看。
曲丛顾冲他笑,道:“哥哥,这是草古变得吗?好厉害啊。”因为被捏着脸,说话也不大清楚,听着像大舌头。
“是啊,”朱决云松了手,笑道,“你可以让它变回来。”
曲丛顾睁大眼:“它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朱决云道。
他握住了曲丛顾的手,放在降魔杵上,真气流转汇入杵身,道:“你可以命他化形。”
曲丛顾紧张地看着自己手中流转的光芒,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微急促,道:“变——变回来。”
“——好不好啊。”
可能是怕自己语气不好,又赶紧加了后面一句。
一阵光从手中炸开,降魔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黑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化成了一只小狼的剪影,待落在地上时,已经变成了草古的模样。
曲丛顾感受到了神奇与震惊,世界观甚至都被颠覆了。
朱决云笑道:“去玩吧。”
曲丛顾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草古一眼。
草古却后腿一跳,灵巧的攀上了他的肩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