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惜惜的目的就是借钱,红妃这边既然答应,就没?有了再留下的理由。但她没?有立刻就走,反而和红妃相对坐着,东拉西扯一些日常琐事,兼回忆幼年时光——女乐会接受人?情世故方面的训练,只是纸上谈兵的训练并不一定?有用!很多女乐真要成长?起来,还是得等到成为正?式女乐之后?,经历的多了,自然老练。
曾经的孙惜惜因为觉得自己?成为了红妃身边的陪衬,以?及其他复杂而微妙的缘故,与红妃渐行渐远。再后?来,她理智上也知道?和红妃生疏是非常愚蠢的,就连她跟着的姐姐也说女乐之间也有互相帮衬的,红妃眼见得前程大好,正?该上赶着讨好才对,哪有把?人?推开的!
还拿红妃身边的‘跟班’严月娇举例:“只说那?‘花月阁’的严月娇,人?家?才是一等一的聪明!她不是女乐,资质又只能说是中?等。但如今傍着红妃了,带携着认得了多少人??认得的好人?多了,总有给她捧场的!”
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孙惜惜才会直到铺房之前也不能与红妃‘服软’。
而如今,孙惜惜更像是被借钱这件事忽然打醒了一样。她连‘低声下气’找红妃借钱的事都做了,还觉得向红妃低头过意不去?而且,作为一个新人?女乐,她也早早感受到了做冷板凳的滋味不好受...她的日子在别人?看来还是不错的,夜夜笙歌、光鲜亮丽,但只有在女乐这个圈子里才能感受到那?种轻视,甚至忽视。
人?都是需要社会承认的,那?样的日子可?不好过!她不能想象,一些平庸女乐,在籍十几二十年,连小火都没?有过的,这样的日子真就一直过下去了。
是时候做一些改变了...而这次借钱更像是一种推动力?,让她无法再退缩下去。而且,更实际一点儿说,她也不想再为钱困扰了!哪怕是为了‘钱途’呢,她也需要‘奋起’才是。
至于怎么做出改变,她首先想到的还是红妃。这一方面是自己?提高业务水平太难,无论是乐舞,还是接人?待物?的水平之类,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时间与精力?的积累,甚至积累了时间、精力?也不见得有用。另一方面,也是如今的红妃太过耀眼了。
哪怕从成为女弟子算起,红妃出道?时间也很短了,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迅速蹿红!说红妃是如今最红的女乐这肯定?托大了,但要说她大红大紫,并且未来最有潜力?成为一代?名伶,这是没?有问题的。
她身上充满了成为名伶的传奇感,这是一种气质,一般人?不见得能分辨出来,但年岁渐长?的行内老人?却能品咂出一二。按照她们的话说,一个新人?只看她往前一站,就能大致看出未来的极限在哪里。
这样的红妃,不再是过去那?些同龄人?议论她,二十八家?官伎馆,大家?都在议论她。
这些行内的姐妹们,对红妃有的是好奇,有的是嫉妒,但不管怎么说,当着红妃的面的时候大都是一张好说话的脸——哪怕有人?阴阳怪气,那?也和对孙惜惜的轻视,甚至忽视完全不同!
孙惜惜本来就特别关?注红妃,眼下更是想不关?注都不成。所以?在打算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她首先也想到了红妃,她觉得和红妃搞好关?系,通过她去结识好人?,这是一条捷径。
这话其实也没?错,过去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例子,当红的女乐手里握有很多资源,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儿什么下去,就足够身边的人?吃饱了——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刻意漏出资源来,比如现在,一些人?去二十八家?官伎馆哪一家?都可?以?,但就是因为红妃的缘故来了撷芳园。
另外,因为红妃的名声破圈了,一些过去没?来过官伎馆的也会出现在官伎馆,这种时候首选自然是撷芳园。
一个大红大紫的女乐对整个官伎馆都有带动作用!为什么柳湘兰那?样看重红妃,原因就在这里了。
官伎馆那?般大的排场,得金山银山才能撑起来!一家?官伎馆如果没?有两三个当红的女乐,再搭配十来个颇受欢迎的女乐,是谈不到能支撑起来的!
孙惜惜突破了心里那?道?坎之后?,决心和红妃恢复曾经的关?系。只是到底生疏了这么多年,又是抱着功利心做这件事,再加上她并非那?种抱着功利心也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眼下东拉西扯,只会让红妃觉得不知所谓。
意识到她是在讨好她时,她甚至觉得尴尬。
就在红妃因为孙惜惜态度急转直下而坐立不安时,刚刚去书房里上茶的秦娘姨出来了,笑着道?:“娘子,官人?在书房里等着呢...方才拿了娘子临的帖,说娘子的字有几个不好,要指给你看!”
红妃有些意外,之前李汨确实有指导她练字,但没?道?理当着孙惜惜的面点出这事,还透露出他‘嫌弃’她的字的事实啊——不是说他不会说,而是不会刻意说。
但转念一想,红妃就明白了。转过头来对孙惜惜点点头:“这般也就是了,你也要出堂了,我这里没?法留你。”
想到红妃这里还有客人?,孙惜惜也是讪讪道?:“应该的、应该的,原不该这时来扰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酸酸的...和红妃的想法不同,她并不觉得一个客人?会特别想要指点女乐的书法,像李汨这样书法出了名的好,人?也出了名的孤高的就更是如此了!此时特别让娘姨出来说话,更像是一种提点,是想让红妃去陪她。
但又不好直说,得给红妃面子,所以?说的很委婉。
孙惜惜因为红妃的原因也近处见过李汨几回,除了铺房那?日外,还有两三次是撷芳园里匆匆见过。但就是这样,孙惜惜也和别的女乐一样,对他印象格外深刻...那?个男人?让她想到了很多,是镜花水月,是春夏秋冬,是千里孤舟不停留,是江南薄雪细无声,总之不是可?以?接近的存在。
但又确实让人?驻足...本质上李汨和红妃是同一种人?,看到他们就会觉得很深邃。就像看到一本书的封皮,觉得翻开书页之后?能够看到长?长?、长?长?的故事。
哪个少年不风流,哪个少女不怀春...孙惜惜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时,即使因为女乐的身份,她们这些枝头豆蔻正?在迅速成熟,也不可?能让她们的小儿女心思彻底消失。而少女怀春时,想想给自己?铺房、铺床的人?,也会忍不住希望那?是一个人?物?风流、文采斐然、性情体贴的人?。
如果再配合上一掷千金的手笔与足以?居高临下的身份,那?自然更好...不过孙惜惜没?有那?么想过,因为那?过于‘虚假’了,是想想也不能够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汨其实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铺房人?。
红妃转身回了书房,李汨指了指手上拿的一沓‘功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其中?一个字。红妃走过去细看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多谢襄平公。”
李汨没?说什么,只是目光从‘功课’上挪开了,定?神看着红妃——‘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哈哈!故而如今师娘子还受着灵均的教?”数日之后?,卢绍祯在李汨的书房里发现了红妃被批改过的、带着朱红色批改痕迹的‘功课’,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过了一边的红妃才晓得红妃现在算是李汨‘半个学生’。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笑得格外狡猾。
“这可?了不得了!说起来当初多少人?要拜师灵均,求他指点一二,他只是不许。如今师娘子拔得头筹,说出去不知多少人?艳羡。”卢绍祯拿这话打趣着红妃,也暗搓搓点了李汨一下。其实如果此时红妃不在,‘枕边教妻’这样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只是他敏锐地洞察到李汨并不喜欢其他人?对红妃开这种玩笑,所以?有所收敛。
李汨不想就这个话题谈太多,淡淡看了卢绍祯一眼就转移了话题——他不是忌讳教导红妃,只是不想和‘无关?之人?’说太多,有些事本就不必广而告之。
卢绍祯遂李汨的意,也就随口丢开了这件事,说起了最近城中?热度最高的新闻:“说来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这些新开张的牙行赚了好多客人?在手,票券行、客人?两头吃。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客人?将钱财托付他们之后?,总是赚不到钱,过不了多久牙行就做不下去了。”
“若不是查不出什么来,都要疑心这些牙行是在做套骗取人?钱财了。”
卢绍祯作为开封府实际上的一把?手,开封府地界上的事情自然关?心,他说的事情其实是最近开封百姓都在议论的票券牙行‘速生速死’现象。
具体来说,入秋以?后?,开封府新开了几家?专做票券的牙行,他们先是连续三日给目标客户推荐一种票券,只说会涨。不管被推荐的人?有没?有按他们说的买票券,都因为他们预测神准而相信了他们,佷容易就将自己?的钱交给他们打理。
这样新开的牙行佷容易出头,不说直接挑战老牌的相关?牙行,至少能顺利在行内站稳脚跟了!这在竞争激烈的票券牙行领域,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只是奇怪就奇怪在,一旦客人?讲钱交给他们打理,收益率大都很快就变差了,很多还不如市面上的平均水准。客人?们期待值太高,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忍,很多就选择了立刻抽回资金。
等到这样的牙行出了名,不好再招摇过市了,牙行老板就会关?门大吉。
但关?门大吉不是终点,很快又会有新得、类似的牙行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