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顶马背着手踱步而来,每一步都踩在宋倾城的心口上。
咚咚咚。
指节敲在课桌上的声音。
埋头苦写的陈冉抬首,一脸茫然。
秃顶马直指宋倾城,肃声:“试卷拿过来。”
宋倾城连咽了几口干巴巴的空气,黑幽幽的眼冒出了水光。
秃顶马眼镜后的冷光往下,食指压着卷首,“宋倾城?”
陈冉怜悯的目光看她。
试卷轻飘飘又落到她面前。
“写吧,交了卷留下来。”
马拉糕终于滑下去了,宋倾城没死,却也在羞臊而亡的边缘。
她并不算一个乖乖女,小学的时候也曾被叫过家长,无非是因为逃课看漫展,作业完不成那些事儿,宋茂华嘴上教训几句,也不甚放在心上。
可因为考试偷吃马拉糕……
太!羞!耻!了!!!
她从未有过的,难以启齿的,贫穷的羞耻!
交了卷,宋倾城带着这种羞耻,视线追随秃顶马的脚后跟走出教室,走进数学组办公室。
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秃顶马拨了个电话,顺手拿起手边满是水垢的杯子,喝了一口。
“谢宏远怎么不接电话?”
宋倾城黑眼珠子立马提溜一下。
谢宏远是她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个嘴油头更油的男人,一年的发油能用一桶,十公斤的那种。
宋倾城一点都不怕他,她想,谢宏远在这儿就好了。
她是初一五班年纪最小的学生,谢宏远在班里说过,要尊老爱幼,他是那个老,宋倾城是那个幼。
“开始比赛了,那不叫他了……我替补,不着急。”
秃顶老师挂了电话,看她,“宋倾城,是不是作弊了?”
宋倾城眼睛略睁大了些,然后眨巴一下。
作弊?
她竟然觉得这罪名比偷吃马拉糕要好。
“这是第几次?”
宋倾城垂下脑袋,抿了一下唇。
“我不是你们班主任,本来轮不上我教育你,但是作弊这个性质有多恶劣,发现一次要通报批评,还得记你的过,你要是重犯,要开除的,你们班主任打排球赛去了……”
“马老师。”
一个男声从她发顶上方掉落,很快,一个高大阴影罩住了她。
这个声线低哑,带着细微的颗粒感,迷离慵懒,像……像什么呢?
宋倾城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人,呼吸莫名一浅,眼睫轻嗒嗒一垂,很快,又掀起眼皮瞟了一眼。
这人,喝花露水长大的吧?
那眉目那嘴鼻,干净凝贵,流畅的下颚线条仿佛一笔一划描出来的,别说班里那些憨憨钝钝的男生,就她看过的任何一本漫画书男主,都没有这么标致。
秃顶马站了起来,“哟,陆赢,我忘了这茬了,下午我替别的老师监考,你等久了吧?”
他走近了一步,单手插兜,“没事儿,等了一会儿。”
一双黑色球鞋定在宋倾城脚边,衬得她那双小白鞋像幼儿园小朋友的鞋,他的腰线几乎与她的视线在同一个高度。
宋倾城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像极了她和陈冉偷偷去看的那部欧美电影的男主,就是电影院质感的那种,微哑,因过度松弛而显得懒洋洋的。
她心里有些惋惜,这么好看的国产哥哥,怎么生了一副外国人的嗓子。
秃顶马才起身又顿住了,“锣鼓在一楼,你先等会儿,李院长她们不是晚上才排练?”
陆赢低笑了声,往后退,“是的,您先忙。”
宋倾城后背一凉,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秃顶马又坐下了,手搭在办公桌上,“平时不好好学习,就算你偷看个公式,你就能写出来了?”
宋倾城低个小脑袋绞着手指头,一股强烈的,让人窒息的羞耻感笼罩着她。
“等你们班主任打完排球赛,我跟他说一声,如果是第一次作弊,就给你一个机会。”
“作弊”两个字比刚才重上千斤,猛地敲在宋倾城颅顶上,一股热辣酸气从胸口往上冲,堵上鼻端,涌出眼眶。
“不过得让你爸爸妈妈来一趟……”
秃顶马微滞,拿手点着那张因为抽泣而扭曲的小脸,“一说叫家长就会哭,哭也没有用!”
宋倾城无比悲愤,牙齿不受控打着颤,“我没……我没有!”
……
秃顶马的手僵在半空。
身后有了动静,劣质办公椅嘎吱响,脚步声靠近,尔后,一张俊美脸庞凑近了她,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闲看热闹的笑。
宋倾城惊愕,这个笑瞬间放大了她的委屈,抽泣声彻底压制不住,闭上眼,眼泪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陆赢挺起腰板,唇线轻撇,“马老师,她没作弊,就是偷吃了马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