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梁文箴拽着玉杉,没有去自己的书房,而是到了后面的小祠堂。
玉杉也没有想到震怒的父亲会带自己来这里。
祠堂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开窗,虽是白天,却是那样的阴暗且宁静。只听梁文箴没有温度的声音道:“跪下。”
玉杉看不到蒲团,只得跪在了砖地上。
梁文箴亲自点亮一棵棵的蜡烛,阴暗的祠堂里,一点点变得温暖明亮。
梁家祠堂所供奉的先人并不多,确切地说,可以称之为很少。只有梁玉杉的祖父梁荣,祖母于氏,大伯父梁文正,生母周道融四人。
点亮了所有的灯,梁文箴道:“杉儿,爹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玉杉道:“爹您知道就好。”
梁文箴道:“可是,那到底与玉兕无涉。”
玉杉道:“我所说,亦与此事无关。”
梁文箴道:“在你的心目中,人的出身就那么重要么?你的祖父当年也是捐官出身。”
玉杉道:“出身?您这里是我们的出身,都是一家姐妹,我又何尝看不起谁?我待玉梧如何,我待玉鹿又如何。今儿不过是刺了玉兕几句,刚巧叫您看到了,您就这样的大发雷霆。您可知道,这半年上,她从我这里拿了多少金珠玉器?远的不说,绣屏案发第二日,我还给了她一套玉杯呢。她为了能多要些玩意儿,心甘情愿的做小伏低,又怨得着我么?”
说到这里,玉杉顿了一顿,道:“况且,祖父他老人家,虽是出身捐班,可是,他后来娶妻于相千金,是因为文采,拜相是因为策略,封定远侯是因为打下了西蛮城。当得起出将入相。谁敢因为不是正经科举上来的,而看不起他老人家。”
梁文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是,说到头来,你还不是,因为惠贤,而折辱玉兕么?”
玉杉反问道:“惠贤,她是当得起这个惠字,还是当得起贤字?我折辱玉兕?真出了事时,我想叫玉兕活。想叫玉兕死的是她。幸亏那一日,爹你还没糊涂到底,不再听银坠儿胡说,不然的话,玉兕背着偷盗的罪名,您打算怎么处置?岂不是又重蹈玉吉当年覆辙?”
梁文箴被玉杉刺激,恼怒之下,拿出一根鞭子,直打在玉杉脊背之上,饶是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力,却还是打得玉杉往前一扑。一鞭下来,梁文箴口中低喝,道:“还敢巧言令色?”
玉杉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打得一懵,全忘了呼痛。
梁文箴还要再打,玉杉转身问道:“爹,你要打死我么?”
梁文箴低呼:“认错!”一鞭又要挥下。
玉杉下意识地伸手格挡,梁文箴道:“怎么,梁三小姐还想还手么?”
玉杉无奈,实不敢,也不能同父亲动手,只得强逼着自己,转身向堂上跪好,等待这莫名而来的责打。
鞭子没有挥下,玉杉满是迷茫地道:“我到底错在哪里了?当日,我若没有将那绣屏转到玉兕屋里,南氏在您面前搬弄口舌,您再从我屋里翻出绣屏来,我该怎么办?玉兕是没有对不起我,可是,我心里不痛快,她也完全可以不在我面前一再地委曲求全,我没逼她。”
梁文箴道:“你是没逼她,可你一再拿东西引着她。”
玉杉道:“她自己看不得别人有好东西,这也怨得我么?”
梁文箴又是一鞭挥下。
玉杉疼得一吸气,道:“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叫您这样大发雷霆。您给个罪名,该打多少,我都认了。您又不说出我错在哪里,就这么拎着鞭子。您要打我,我不敢喊冤,可您总得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吧?”
梁文箴道:“这些日子来,我待你还不够宽容么?我续弦,你不愿意叫娘,可以不叫,我许你不去请安,我许你自己调动自己身边的丫头,我许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可是你呢?玉兕都快成你的丫头了。”
玉杉道:“我没逼她,那是她自己愿意。她今日这般境地,一半在她娘,一半在她自己。虽说有我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是,只要她娘当日没打算诬盗于我,只要她自己不打算保住我对她的好处,她就用不着这样。爹您是明白人,这里面孰是孰非,您不是不知道,可是,您不想把事情办明白了,只能在这里拿我煞性子,这又算怎么回事?”
梁文箴道:“你打算怎么样,叫我休妻么?”
玉杉道:“不然呢?她害的不只是我,我不懂,她到底是给您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她做出那样的事,您竟一点处置也没有。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叫玉兕难过的话,您就这样打我。我听人说,南疆有副毒药,中了毒人会替下毒人千方百计的替下毒的人想。她是不是给你下了这毒了?”
梁文箴道:“我恼的是你不该以出身看人。”
玉杉道:“我看不起她的也不是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