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声响,只要不是昏厥哪里有听不见的,林嬷嬷在旁脸都青了。果然徐嬷嬷笑盈盈等了片刻,阿玉就掀了帘子出来,请徐嬷嬷进去说话。
徐嬷嬷见着林斓礼数倒还周全,规规矩矩行过礼后才欠身坐在绣墩上,一句句替赵夫人问了林斓今日的作息饮食,得了一切都好的话后,她便神色夸张的长出了口气,仔细觑了会儿林斓的气色,方换上了副心疼不已的慈爱面色,小心翼翼的试探。
“少夫人果然是瘦了,可见这病磨人,您也该多保重些。”徐嬷嬷真心实意的劝了句,话锋又是一转,“按理这话不该我说,少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夫人一向拿您当亲闺女待,心里只有更疼的,巴不得您立时就好了。可老太爷、二房三房并两位姑太太这一大家子人眼瞅着没几日就要到了,夫人那儿可真是一个人劈了八瓣儿使,也有支应不到的地方。”
俗话说听话听音儿,何况徐嬷嬷的意思还颇为直白。林斓若是连这也听不出来,她便当真是个棒槌。
瞄了一眼一旁已经露出愤愤不平之意的阿月,瞧得她低了头,林斓才转回视线认真瞧了徐嬷嬷片刻,目光清冷平静若深潭,把个徐嬷嬷看得坐立难安。
正当徐嬷嬷讪笑着又想开口说上几句,林斓就带着三分客气的笑意开了口,接过了徐嬷嬷前头的话:“我病了这么久,倒是让夫人受累了。所幸如今已然好的差不多,我虽愚钝,总算能帮衬一二,尽一点孝心。”
林斓话说的极守本分,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漏,徐嬷嬷心里虽觉着方才结结实实吃了个下马威,老脸上十分挂不住,可她终究不是什么正经长辈,卖身契还在官府里存着,总不好为着几个眼色就跟府里请了圣旨求来的少夫人当面说道,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冷着脸说赵夫人处还有事儿,先一步走了。
她一走,一直低着头咬牙忍着的阿月就忍不住啐了一口,愤愤道:“什么老虔婆,逃荒签了死契的,掂不清自个儿斤两,倒跑到姑娘跟前充上长辈了!姑娘是他们家巴巴求了圣旨娶的,这一回为什么病的,她们心里当真没点子数?这才几日,就巴巴来支使人。”
阿月抢在林嬷嬷开口呵斥她之前把话说完,跺了跺脚说了句“我看看姑娘的汤炖好了没”,便掀了帘子出去了。
她脚底抹油溜得快,林嬷嬷满腔的说教没了人听,也只能偃旗息鼓,压下满腹心事,眼含担忧的服侍林斓起身。
林斓仿佛没察觉林嬷嬷的欲言又止,她慢悠悠换了衣裳,又重新挽了个离家时京中正时兴的发髻,簪了几只珊瑚牡丹钗,才由阿玉伺候着不紧不慢穿上大红狐狸毛镶边的氅衣,捧了手炉,笼上袖筒。
临出门前,林斓忽而止步,回头望向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熏床帐的林嬷嬷微微一笑:“这是御赐的亲事,我自然是盼着日子和美的,嬷嬷您且放宽心,也莫要怪罪阿月,她虽鲁直,却也晓得分寸。”
说完林斓便有阿玉扶着出了门,四个二等婆子急忙从院门口的门房里迎了出来,三人跟在林斓身后,模样最周正的则走在前头给林斓撑伞遮着风雪。
如此一折腾,等林斓到正院时回来传话的徐嬷嬷已经坐在穆安侯夫人赵夫人身边吃了一大碗热茶了。听到外头的丫头婆子们给林斓请安的声音,徐嬷嬷连一点儿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稳稳坐在绣墩上对赵夫人使了个眼色,酸着脸道:“您瞅瞅,到底是林家的闺秀,尊重体面。”
赵夫人正默默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楠木佛珠,闻言也没说话,片刻后林斓进门,她还对儿媳笑着招了招手,和蔼唤林斓到身边来:“你身子弱,我特意让她们多加了个炭盆,你就坐这儿,咱们娘俩也好亲热说话。”
林斓福身行礼,浅笑着应了一声便泰然自若的坐下了,好似没瞧见徐嬷嬷的位子比她的离赵夫人更近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