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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脚下的失误(1 / 2)


崇岳寺乃是北燕的古寺,原只是一间小寺,沈家来了之后,郡主常来此间上香礼佛,觉着佛音厚重沉稳的甚好,便捐了香油钱做了扩建,虽不是十分宏伟广阔,却是十分庄重肃穆的。

崇岳寺统共三座大殿,正中的当是大雄宝殿,供奉的是如来佛,左侧是观音殿,右侧是地藏殿,再两侧则是两座钟楼。

右侧钟楼处有一片梅林,延绵至左侧钟楼的客院处,是五年前寺院扩建时,郡主和沈家的儿女们一道亲自栽种的。如今枝叶已是繁茂,却是物是人非。

灼华望了望梅林,日光幽幽忽然苍茫了起来,怀念而又茫茫然的一笑,那时候她才六岁罢,最是闹腾,捏着泥巴到处跑,树苗载完时,不光把自己闹的满身的泥,哥哥姐姐们谁都没放过,俱是泥人一般。

她们在叫在闹,而父亲母亲则在一旁笑的温柔宠溺。

那时候,多好啊。

客院在左侧钟楼之后是一座硕大的客院并几个清静雅致的小院,供远道而来的,或者斋戒的香客小住,清静雅致。

苍云斋接连着梅林,三间正屋,左右两侧个三间的厢房,没有倒座房,也没有后罩房。冬日里梅花盛开,徐徐微风下,花香清郁并着花瓣飞雪蔽日,洒满庭院的柔婉纷飞。

苍云斋院子的靠墙角落处有颗桃树,桃树原本就在,建院子的时候她央着寺里的大和尚,把桃树留下围在墙内,五年里悉心照料,长得十分高大,这会子满树上的正结着红艳艳的硕大的果子。

长天望着桃子直咽口水。

灼华好笑,便叫倚楼找了剪子和八角梯来,又叫婆子去找筐子篓子,几人动手开始采摘。

夏日的日光煌煌,抬头采摘时只觉眼睛刺痛,便叫长天为她绑上眼纱,遮挡了光线,看什么都似染了有一层雾,朦胧隐约的倒另有一番美丽。

阳光无遮无拦的照耀着,落在颗颗饱满的蜜桃上,那细细的容貌根根分明,半透明的成了蜜桃的温柔光晕,不必去拨开那层薄薄的皮,便晓得里头是如何的汁水丰沛了。

灼华道:“把大个儿的,漂亮红艳的挑出来,待会儿给大殿送去,供给佛祖菩萨的案前。个头大大小小些的,给慈恩师傅送去,分给香客们一道尝尝。剩下的,你去看看哥哥他们住哪里,给他们送去。也可叫寻了井,拿去湃了井水再用,更是爽口。”

“奴婢晓得了。”长天忙碌着挑选果子,“好在寺里的小师傅帮着照顾着,桃树长的好,也没有闹虫子,果子结的又大又多。”

分好了果子,膀大腰圆的婆子抬着大框大篓的桃儿送去知客师傅处,听风端着形态最娇艳的果子去了大殿处,秋水则去找沈家的公子姑娘们的住处。

灼华踩着梯子,脑袋隐在茂密的桃枝间,素白的手指拨着翠绿的树枝,在树间寻着成熟的果子:“上头的长得好,可惜我够不着。”

倚楼扶着八角梯,心惊胆颤的,就怕她踩不稳掉下来,“您来下,属下来试试。”

“也好,你手脚利索,能攀的上去。”

院门不其然被推开,跨进一墨一白两位少年郎。

那穿着墨绿色衣衫的少年打量着站在梯子上的小姑娘,态度和气,笑吟吟的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灼华正要往下退,恍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人就往下栽,倚楼正要上前,哪知道一旁的白衣公子伸手极快,一手捞住了灼华。

灼华心头一惊,瞪大了眼,但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人已经稳稳落地,她一手举着剪子,一手捏着桃子,桃子被她生生捏出了两个指印,呆呆的眨眨眼,惊魂道:“摘、摘果子呀!”

白衣公子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见她粉唇微张,有些呆头呆脑的样子十分有趣,笑了一声,沉稳而温柔,然后松开手,道了声失礼便往后退了一步。

倚楼从呆愣中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灼华拉了过去,冷声问道:“两位公子何事?”

灼华蒙了纱巾望出去便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五官,只觉那两位少年郎都是肤色极白的,身姿挺拔端正,衣冠楚楚,端的是清风朗月好气派。

二人也在打量她,一身素白的广袖束腰裙衫,腰肢盈盈一握,侧腰处别着一块粗麻布,是孝中的女子,青丝挽着利落的发髻,簪一根白玉簪,简单大方,蒙着眼纱也瞧不出眼睛,只见鼻子小巧,唇瓣粉红,肤白细嫩,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似吹弹可破,如白梅一般清丽而神秘。

一看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又天真又无辜的样子,她的侍女又一脸防贼的看着他们,墨色衣衫的公子似乎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那白衣公子拱手一揖,如玉温润的嗓音缓缓道:“早时知客师傅安顿了我二人住下,不知几位……”

这一停顿极是巧妙,也非常含蓄,似在问:你们在我等男子院里做什么?又似在问:果子摘的差不多了么?是不是该走了?

蒋楠的声音也十分和煦好听,但蒋楠的声音里是几分的青春朝气、几分的柔软羞涩,而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的声音温柔中,更多了几分的沉稳、几分的温润,四泉水叮咚,似能撩拨人心,又似能够安稳人心,灼华觉着这声音极是温雅动人。

只是,苍云斋从不留宿外人,怎么知客师父还会将人带来这里?

灼华了然过来,原来二人将她几人当做胆大的女郎,以为她们故意跑进他们的院子,找机会搭讪呢!

那两人应该都长的十分好看,想来这样的仰慕者甚多,是以直觉也将她当作了这样胆大的女子呢!

倚楼一听他们的话,脸瞬时黑成了锅底,她与听风惯来穿着男子袍服,朝着两人一抱拳,冷脸道:“这苍云斋一早便是我家姑娘的住处,不若公子去问问知客师父,是否安顿岔了。”

墨色衣衫的少年朗瞧了眼灼华,微微扬眉,试探道:“早时我们来,院子里似、没人?”

“是,咱们姑娘辰时才到。”长天正好跨进院子,站在了倚楼的前头,她朝二人福身行了礼,端着一派笑脸,口齿伶俐道:“知客师父该是知道的,苍云斋自打落成只留于我们姑娘,从不留宿旁人的。公子便是问了主持,也是如此。怕是忙中出错,知客师父领错了地方罢。”

两位少年郎似乎也愣怔了一下。

二人表示了歉意,转身刚出了院子没多远就遇上了边走边擦汗的大和尚慈恩。

和尚解释道:今日香客忽的多了起来,要留宿的女眷也多,未免不便,主持大师便让前院的小沙弥们到后头来帮忙引路,因为不知道客院的规矩,不小心才将两位男香客引到了苍云斋来。正好见着婆子送来桃子,小和尚说了一句把公子安顿在的苍云斋就有好大一颗桃树,慈恩大和尚这才惊觉,小沙弥搞错了。

少年郎们微微恍然,原是如此!

大和尚紧着去苍云斋致歉,又去为少年人安排新的住处。

少年郎们一路上听着大和尚说话,才晓得原来这位小姑娘正是北燕布政使大人沈桢的嫡女。

原想着在寺院里,安全得很,灼华又不爱院子里外的团团围着护卫仆从,是以自来就是贴身的几个丫鬟伺候着,门外顶多叫了两个婆子看着院门,偏今日她们几个都被差遣了出去,这才闹了一场误会。

倚楼身为灼华的贴身护卫,竟被人当着面抢先一步接住了摔下来的姑娘,若教王爷王妃晓得,非得赏她板子不可!

虽说那两位公子算是含蓄有修养的,白衣公子也守礼立时撤了手,没人外人瞧见,不会防了姑娘的名声,但这会子倚楼的脸还黑着瞪着门口,因为她觉着那白衣公子简直侮辱了自己的身手,明明她是可以接着姑娘不受伤的好嘛!

想了想,倚楼又黑着脸找了严厉,叫他拨了四个武艺极好的卫护过来守着院子。

灼华本想说不必,但一看倚楼如锅底般的黑脸,又想着今日这许多人的,怕不小心再闹误会,便也没有拒绝,这般即便她们离了院子,有卫护和婆子守着,也晓得院子里是有人住下的了。重要的是,再也不会有人再忽然出现,吓的她脚下打滑了。

想到自己方才竟叫一个外男接了个正着,灼华便觉着有些尴尬,但一想自己不过十一岁,半大的孩子,那个白衣公子按着长天的形容,足有二十了,简直差着辈了,便也好了。

刚用了斋饭,灼华想着去供着母亲神位的长生殿去上柱香,但还未踏出院子去,乌云却忽忽翻滚起来,瞬时间便遮蔽了所有天光,竟如黑夜一般,灼华赶忙带着倚楼等人退了回去。

天边雷声乍起,声声如竹裂清脆,震的门窗都在抖动,紧接着便是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暴雨如注,将天地逶迤成模糊的一片,难以分割。那雨势似有人拿着盆子在上头直倒水一般,仔细一听竟还夹杂着冰珠子,叮铃有声,倒是十分动听,雨水沿着屋檐急急湍流,雨帘如瀑。庭院里的一株石榴花在视线中立时失去了明艳的色泽,经不住风雨侵袭的碎碎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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