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沉吟着没有作声但他心里清楚哪怕是王禀在走进桐柏山之前对赤扈人并没有系统性的认知。
王禀反对联兵伐燕是基于唇亡齿寒的朴素思维以及对大越本朝内部忧患的清醒认识。
甚至徐怀他自己也是这两年来才一点点的补全对赤扈人的认知。
徐怀没有想到汴京之中竟然早就有对赤扈人进行全面、深入研究的人存在但可惜史轸没能科举取士在兵部半辈子才得举荐担任一个九品小吏这除了他个人努力、才能出众很可能还沾到他父祖的余荫。
这决定了史轸他个人就算对赤扈人有清醒认识但微弱之极的声音却发不出来。
“赤扈仿效契丹行宫帐之制但契丹以往并没有对中原构成威胁相反百余年来双方基本能和平相处远不及西北战事激烈……”王举这时候忍不住趋前问道。
王举虽然还没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机会但种种特殊因缘他的见识也远非一般的西军将领能及。
“我朝高祖定鼎中原精兵强将横扫河淮、大江南北无遇敌手却在立朝之初数度大损于契丹之手怎么能说契丹宫帐之制不强?”史轸反问道“与契丹百余年相持这并不能说明宫帐之制不强而是契丹崛起之时正值中原武备最为鼎盛之时当时我朝所行
祖宗之法还没有露出疲态双方才相持不下。又或者说契丹略占优势但看到吞并中原无望双方才最终都没有什么脾气。此时的赤扈除了在仿效宫帐制之前关键还组建了怯薛宿卫军……”
“怯薛宿卫军?赤扈人征伐契丹有数支强军名闻天下但这个怯薛宿卫军似乎并不出名?”卢雄疑惑的问道。
“怯薛宿卫军说起来并无玄奥就将诸部贵族及功勋将史的子弟编为王帐亲卫中原历朝以来也有征募功勋子弟宫廷宿卫的传统并不能算什么创举——这支军队战斗力强不强史轸无从得知但这进一步解决西北诸蕃部内部杂乱、号令难以统一以及相互倾轧的诸多弊端使其整体都有往外扩张的野心与冲动!”史轸说道。
徐怀感慨道:“史先生哪里是略知皮毛啊其实到这时候大越朝野亿万人丁史先生是徐怀遇到第一个从根本上认识到赤扈人已经完成从部族联盟往草原帝国蜕变的人啊!”
“部族联盟、草原帝国?”史轸咀嚼徐怀所说的两个词点头赞道“军侯所言却更为准确一些不像史轸说得这么啰嗦——千百年以来但凡北方胡虏能完成这种蜕变无一不是大恐怖、大威胁。倘若中原武备正值盛时则可保无忧但中原武备暗弱则必是滔天大患!”
“你们以为史先生这番言语如何?”徐怀看向卢雄、徐武碛、王举、范雍、郑屠等人问道。
在史轸被徐怀拽入客堂卢雄、徐武碛、王举、范雍心想他必有异常之处为徐怀看重兼之他与朱芝是兵部在应州的唯二代表更不容他轻易脱身但真真切切完全没有想到在史轸面前蔡元攸之流真是连狗屁都不是。
单就这份认识史轸也是他们所望尘莫及的人物或许真的就只有徐怀能与他坐下来敞开心扉一谈。
徐怀看向史轸说道:“先生既然看透这一切当更清楚此时能脱身离开应州也避不开兵锋之险。”
史轸惭愧说道:“史轸虽然有几分薄见但实在不知谁人能力挽狂澜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哎要是没有矫诏之祸形势或能好上一二!”
徐武碛、卢雄等人惋惜矫诏之祸都以为没有此祸南朝形势必然大改但徐怀见史轸说没有矫诏之祸也只是略好一二便知道他对世事的认知真是远非时人能及。
徐怀此时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再无隐瞒说道:
“大势如此非人力所能逆改徐怀也没有螳臂挡车之妄想但想请先生与朱芝留在应州骁胜军、宣武军若溃败便以先生及朱芝的名义招引溃卒往西山暂避——赤扈骑兵南下河东已无能力相阻但汴京必然会传诏天下兵马勤王我到时候也会讨一封诏书率部南下而最终这滔天大祸能否挡住还是要看河淮之间的战局变数……先生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