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心里却抑制不住有所期待。
张晋也很清楚以朱芝的地位只要在萧家人跟前帮着说句话他们在抚羌城的处境将会有天壤之别。
不过张晋回到苦役营地一直到第二天黄昏都不见朱芝派人过来找他还以为妄想终究是妄想。
就在他彻底失望时却是吕靖亲自找过来请他前去朱芝落榻的馆舍。
吕靖乃吕文虎之子数年前随朱芝赴任黎州进入邛崃山建造司户厅。
第二次淮南会战之后朝廷正式将黎州从羁縻州改为经制州成立州衙治汉源、清溪、峨边三县、十一寨城以朱芝为知州、赵善为兵马都监、司兵参军。
其时黎州除了刘福金、魏桐两将所率领的、隶属于天雄军的千余精锐甲卒外赵善还以州兵马都监司的名义从邛崃山羌彝诸部招募番兵;朱芝当时推荐吕靖协助赵善操练番兵。
三年操练番兵有成其间吕靖还前往泌阳高级军事指挥学堂修习半年时间再回到黎州时司空府决定扩大番兵招募以刘福金出任黎州番营都指挥使吕靖出任副都指挥使。
赵善统领刘福金、吕靖及魏桐三将配合契丹步骑主力在贡嘎山以东作战吕靖当然知道张晋在从征苦役队伍里却是装作不知。
以往在襄阳、在建邺张晋这些深厚皇恩厚宠、注重前途远大的子弟从来都不把他这个朱府扈从放在眼里吕靖此时又岂会额外去照顾张晋?
没有踩一脚就相当客气了。
不过现在是朱芝要见张晋吕靖也不会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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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羌城大营再是简陋萧林石让人给朱芝安排的驿馆也不会差乃是原部族首领位于石寨之内的一栋别院木楼。
吕靖领着略加洗漱的张晋走进来赵善、萧纯裕二人这时候正起身从朱芝住处告辞离开看了张晋一眼都没有作声说什么。
“张世兄坐下两年前你们从汉源而过当时事务繁忙也没有好好招待你与世叔不想一别两年竟在抚羌城再次相见。”朱芝招呼张晋坐下来又示意还习惯侍立一旁的吕靖坐下来陪着说话侍茶之事交给杂役去做。
张晋拘谨的坐在下首案几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汪伯潜、晋庄臣、罗楠光等逆党畏恐失势劫持陛下出京逃往润州谋求另立朝堂世叔他是糊涂竟然不识汪晋等人的险晋用心涉事其中终致事败流充之祸令张世兄及妻儿也难逃流徙到这苦寒之地来张世兄这两年想必是满腹怨恨吧?”朱芝眼神灼然的盯住张晋的眼睛问道。
“我父亲当时涉身其中也是深受蒙蔽绝无相害京襄之意但大错铸成流徙吐蕃也是咎由自取绝无怨诽之念。”听朱芝言语不善张晋以为司空府终究还是不放心他们这些人吓得面色惨白连忙申辩道。
“是吗?不过我可听说有些人流放到炉城明里暗里可没有少说司空府的坏话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了。”朱芝沉声说道。
“……”高原的深秋已很有几分寒意张晋这一刻背脊却有潺潺汗水而下跪坐案后说道“初涉苦寒之地饥病交加饿殍于野者也有之是免不了有些牢骚之言流传出来但近两年苦役劳作最初的浮躁、怨恨早已磨灭剩下皆是对以往所犯大罪的悔悟……”
“好了你不要替别人掩饰了”
朱芝挥了挥手说道
“不过说起来你是该怨恨的先帝待你张家何其不薄先帝病逝时犹念念不忘驱逐胡虏、收复中原但先帝驾崩之后这些年你张家为收复中原做了什么?你应该怨恨汪、晋这些逆贼蒙蔽了你父亲的心志你应该怨恨为何不是堂堂正正战死在沙场之上你应该怨恨为何不能堂堂正正为国捐躯却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最后只能在饥寒交迫、无声无息中死去!你可还记得随先帝迁都建邺之初你看不惯世家子弟忘却国仇家恨整日登楼饮宴狎妓玩乐你曾拔剑与之割袍绝交言男儿当为社稷从军征战、马革裹尸以求万世之名而非图一世之享乐?不是没有过去几年你就将这些统统忘却了。是什么让你忘却这些你心里真真没有一点怨恨吗?”
张晋惘然箕坐案后想起年少时的豪言壮语满脸羞愧都不敢抬头看声色严厉的朱芝。
“张晋你抬起头来我说这些话不是要羞辱你”
朱芝沉声说道
“我来抚羌城之前曾往泌阳见过使相。你们在炉城所说的那些牢骚话早就有传到司空府而且你也想不到会是谁将你们说的这些话密报有司照道理来说使相不应该管你们的死活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但使相总是不忘旧情在我辞行时要我仔细甄别确有痛改前非者可以适当加以宽免。可惜啊我了解的情况是痛改前非者实在不多我也不能辜负使相的信任妄意宽免心怀怨恨之人。你说再多的话我也不会相信我现在只能给你一个机会:番营会从流充囚徒里招募一些兵卒应募之后可以赦免旧罪以平民的身份服役军中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名额!”
“我愿从军征战!”张晋泪流满面伏地长跪道“我宁可以大越子民的身份战死沙场也不想作为流囚在这苦寒之地无声无息的死去!”
未来的西燕郡国徐怀希望是一个汉番相居交融之地既有契丹、羌彝乃至吐蕃族人在此栖息也应有大量的汉民在此繁衍未来才有可能保证贡嘎山以西更为高寒险恶之地一步步融入帝国之中。不过贡嘎山与邛崃山之间气候温润也只是相对贡嘎山以西的高寒之地而言的对比中原环境还是太恶劣了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谁愿意迁居此地。那抚羌、炉城等地的汉民从哪里来?如果流囚苦役永远都得不到赦免岂非这些地方的汉民永远都要低诸番一头?
再一个炉城、抚羌城要发展数千流囚绝大多数都读书识字也不能完全不用。
当然了也绝不能不加甄别的将所有流囚都加以赦免、加以任用。
那样不会叫他们心里滋生感恩之念甚至会倍加怨恨反而日后会成为危害司空府的隐患。
除了西燕郡国外朱芝乃是司空府在西南方向的主要负责人这些事有专擅之权但与萧林石、赵善他们商议后觉得已经处斩的汪伯潜、晋庄臣等人嫡系子嗣还是不能随意赦免还是当成典型以儆效尤。
不过受株连的旁系及亲朋故旧则现在就可以免除苦役。
颍州大捷收俘巨大有源源不断的战俘可以送过来充当苦役也不愁没有人从事艰巨的重体力活。
只是钱尚端、张辛二人及家小却是令司空府头疼的存在。
一方面他们是先帝的旧臣即便钱尚端早就暗中投靠了淮王建继帝在世时也没有严加惩罚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与京襄一系存在种种藕断丝连的联系司空府也不能表现得太刻薄寡恩。
逃京事变后汪伯潜、晋庄臣、罗楠光等人都处以斩刑最终还是给钱尚端、张辛二人网开一面只是罪其受蒙蔽盲从判以流充。
当然要说钱尚端与张辛有什么区别那就是钱尚端很早就处心积虑投靠了淮王在绍隆帝登帝之后也是潜邸系的核心成员积极为绍隆帝及潜邸系谋划对付京襄。
张辛这人实则有些平庸没有太强辨别形势的能力建继帝在时忠心耿耿绍隆帝登基又觉得绍隆帝没有将他踢到一旁还使他出任御营使便觉得绍隆帝对他恩宠有加也没有念及其他先帝旧臣一个个被扫地逐出中枢最后也是一念之差参与了逃京。
因此钱尚端一家老小朱芝决定还是不予以赦免即便不会以苦役折磨他们也会叫他们以流囚的身份在炉城终老。
要不要赦免张辛及家小朱芝是有专擅之权可以酌情处置但考虑到张辛在靖胜军中(原宿卫军)的影响力极大张晋也一度在宿卫军任将之后还在皇城司任事值宿宫禁如果不能平复他们心里的怨恨即便不怕他们能造成多大的危害但这事终究是朱芝做得不妥当、不漂亮——哪怕朱芝知道徐怀还是想着对张辛父子网开一面甚至只要张辛低头认个错将他父子接回襄阳、泌阳重新任用都是可以的。
朱芝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张晋以平民的身份先入番营为卒观察一两年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