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努力踮着脚高举着伞柄,不敢让一丝风雨落在贵人华贵的衣衫之上。
那人垂眸踏上台阶,拾阶而上走进垂花厅,一拂袖摆,长身鹤立。
朱琳儿回眸望去,
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正是叶青,有些羞愤地咬紧了唇瓣儿,撇过头去。
朱太师看见他,立刻敛了怒意,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迎了上去,
“贤侄来了,快坐罢。”
“这样大的雨却急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叶青随口问着,垂眸看向朱琳儿,抬腿缓缓走到朱琳儿身前,俯身托起她的双臂,
“娘娘如今是太后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跪在这里?快起来罢。”
一句温言软语,顿时令哭了许久的朱琳儿委屈了起来,瘪起了小嘴儿。
她抽泣着,怯怯抬眸瞄了一眼朱太师,见他沉着脸,倒也并未反对制止,便大着胆子顺着叶青的力道站起身来。
叶青的拇指若有似无地刮过她柔嫩的手背,瞥见她手背上的血珠儿,眉头微蹙,随即自怀中取出一方洁净的方巾来,轻柔替她包扎了起来。
朱琳儿怔了怔,心下顿生暖意,定定地望着眼前微微垂眸,珍而重之地为她包裹手背的叶青。
“娘娘的衣裙湿了,快些去更衣罢,仔细受寒。”
叶青替她包好手背,和煦一笑,温柔嘱咐着。
朱琳儿望着那清风朗月一般的温柔眸子,竟忽觉面颊发热,生出了些许害羞来。
她抽出手,低低说了句“多谢。”垂首匆匆转身退出了垂花厅。
待她走远,叶青这才转过身来,于椅上落了座。
小厮立刻恭谨奉上热茶,叶青没有接,只是随手弹去膝上的水珠儿,
“说罢,什么事儿。”
朱太师瞥了一眼小厮,小厮立刻将茶盏搁于几上,恭谨退了出去。
朱太师走到叶青身侧,低低地,
“琳儿糊涂,私自撤了龙涎香里的避子药。”
叶青笑笑,
“不算什么,本就不止这一条路,我在别处也有安排。”
朱太师面色稍霁,但仍担忧的很,
“可是那个舞姬她,怀上龙种了。”
“你说...”
叶青指尖的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来,阴骘地望向朱太师,
“...什么?”
那漆黑的眸中似墨色流淌,泛着阴冷的怒意,即便是老谋深算如朱太师见了,也不禁心下一紧,
“我说贵妃有孕了,就是你送进宫的那个西域舞姬,她怀上龙种了,如今可怎么......”
叶青忽地豁然起身,转身跨进了漫天大雨中。
朱太师骇然,赶紧捉起廊下的一把油纸伞撑开追了上去,
“贤侄!贤侄勿急,我已经责罚了琳儿,她在后宫里方便行事,让她将那孽种除去便是了,不会影响咱们的事......”
“我亲自处理。”
叶青冷冷地丢下一句,不再看他,径自冒着漫天风雨走出了太师府。
“主子!”
候在府门外的侍从看见叶青冒着大雨走出来,骇的不轻,赶紧撑起油纸伞迎了上来。
“即刻带檀儿来见我。”
叶青的面色难看极了,厉声低喝了一句,一甩衫摆,跨进了马车。
侍从不敢怠慢,立刻应声而去,待叶青回到府邸的时候,檀儿已然跪伏在前厅里了。
叶青换了身干爽的衣物,散了头发,任如瀑发丝恣意垂落在雪白缎面的衣料上。
他随意于上首落了座,执起茶盏撇去浮沫,轻轻抿了一口,
“说说罢,什么时候的事。”
檀儿自然知晓他问的是什么事,可她自己也并不确切这件事。
但若是不给主子一个交代,只怕自己便要当场交代在这里了。
她想了想,犹豫答着:
“自从贵妃娘娘入宫以来,盛宠不衰,陛下时常临幸念卿殿,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
“盛宠不衰?”
叶青嗤笑一声。
檀儿打了个冷噤,垂下头去。
“她呢?她是怎么想的?”
“奴婢今日提议请太医来为娘娘请脉,娘娘拒了,看那模样,多半是伤心的。”
“为什么伤心?”
檀儿抿了抿唇,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说是多半这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
“她还当真想过要为他生下这孩子么?!”
叶青骤然暴怒,将茶盏重重搁回几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怎么?”
他怒极反笑,
“她心软了?有了孩子便舍不得杀孩子的父亲了?她舍不得杀他了是么!”
“主子息怒!”
檀儿骇地扑跪在地,急急解释着:
“贵妃娘娘昨儿起就高热不退,身子虚弱的很,又忽然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一时间情绪有些波动也是有的,奴婢会好生监视她的,必不会让她坏了主子的大事。”
叶青居高临下地睨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檀儿,嗤笑一声,
“好生监视?”
他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她都有身孕了,你便是这样监视的?”
“主子,主子息怒,主子饶命......”
檀儿哭着,捂着腰际又跪伏了回去,连连叩首,
“求主子再给奴婢一个机会,若是主子不想要这个孩子活命,奴婢立刻去办!”
“带她来见我。”
叶青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着窗外磅礴的大雨。
夜幕渐渐降临,今夜没有星月,黑蒙蒙的,掩映在他面上,显得阴郁极了,令檀儿望之生畏。
檀儿哭诉着:
“求主子明鉴,宫门很快便要落钥了,且陛下时常于念卿殿留夜,实在是难以......”
“听不懂么?”
叶青回眸,冰冷的视线落在檀儿面上。
檀儿浑身一颤,自心底生出无边寒意,急忙连连叩首,
“是,是,奴婢这就去带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