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樾略一抬眼,笑眯眯的对上贺言脸上的浅笑。
目光对上,只有两人能懂的默契在缓慢地流动。
这一瞬间,贺言似乎有了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也是第一次融入了这些人,因为他也戴上了面具,脸上的笑也越发到位。
程樾飘来的目光带着一点惊讶,一点讥诮,但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这一次,贺言主动走向程樾。
程樾拿了一杯果汁给他,他喝了半杯。
程樾笑着说:“哦,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说了——欢迎回来历城。”
贺言没接话,也跟着笑,他笑容里还带了点苦涩。
他明白程樾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欢迎来到这里”,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这时,程中月回来了,很快走向齐慧歆,手臂揽上她的腰,夫妻俩笑语两句。
从程樾和贺言的角度看,听不见两人对话,但大约也能猜到,多半是齐慧歆问他电话讲的怎么样,程中月笑着交代了两句细节。
贺言皱了下眉头,实在看着扎眼、恶心,目光一转,扫到程樾。
程樾也正看着那边,直勾勾的,虽在笑,却是冷的,还带着嘲讽,尤其是她的下颌线条绷得紧,似乎还咬了咬牙。
随即程樾也看回来。
贺言率先开口:“我以后有问题,大概会经常请教你,我需要一个人跟我说说话。”
这一次,是程樾愣了。
其实是她需要有个人说说话,一个既知道这个秘密,又能与她感同身受的人。
贺言看出来了,却将话反过来说,给她留了一线。
程樾轻叹一声,笑的比之前真诚:“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贺言点头:“好,朋友。”
*
其实程樾很早就知道,年轻时父亲程中月就曾和贺之秋好过。
男的帅,女的美,而且门当户对,两家既有利益牵扯,又是合作伙伴,金钱和财富都齐聚了,应该是天作之合才是。
然而现实是,越是这样物质条件充裕,天时地利都齐全的两人,才越难相守。
人不和,什么都白搭。
天之骄子和天之娇女注定了无法互相迁就,一个气盛,一个骄纵,一拍两散,于是各自找个性格平顺的老实人。
程樾见过两次贺言的父亲,相貌清秀,但性格是真的懦弱,站在气场强大的程中月旁边,高下立见。
而齐慧歆呢,外人看她是贤良淑德,具备中国传统女性美的好妻子、好母亲,和长袖善舞且有一颗玲珑心的贺之秋相比,仿佛只是一块温润的,毫无杀伤力的美玉。
也难怪贺之秋和程中月会重温旧梦,既新鲜,又带着过去的回忆。
其实这件事齐慧歆也知道,但齐慧歆是个心平且大度的女人,很多事她都看得很淡,程樾很少见到她钻牛角尖。
程樾自己也猜测过,齐慧歆为什么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因为太聪明了,又很懂得掩饰么?即便是作为母亲的小棉袄,她也有点吃不准。
比如就在两家人聚会后的这个晚上,程中月出了一趟门,许久才回来。
齐慧歆什么都没问,晚上照旧做自己的事,画了会儿画,练了一个小时瑜伽,然后就是冥想打坐,十点多就洗漱睡了。
程樾坐在房间里,撑着头,听到父亲经过她房门口时讲电话的声音,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假设母亲什么都知道,那么白天母亲绕到后院来找父亲,是为了捉奸呢,还是为了提醒父亲胡闹的时间不要太久,还是说因为发现两个孩子也不在,怕孩子们撞到?
但很快的,程樾就将前者推翻,她倒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齐慧歆的性子在大多数都是个我自不动如山的,她和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知道丈夫出轨后妻子的表现截然不同,好似这种“小”事根本没资格撼动她的情绪。
程樾到底只有十六岁,此时的她还是将情爱看的比较重的,也曾有过幻想,于是她便想着,或许齐慧歆根本就无所谓情爱,“自私”、“自爱”到了极致,自然也没有爱过程中月。
还真潇洒啊。
程樾笑了。
相比起齐慧歆,其实她对程中月的感情并没有多深,毕竟有时候好几天才见一面,反而是齐慧歆和爷爷、奶奶,教会她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而程中月则像是这个家最反骨的存在了,他的外向、风流,远没有齐慧歆内敛、淡定。
程樾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大约是说,女人一旦脱离了情爱的桎梏,那就无敌了。
或许,母亲应该就在这个境界里。
但话说回来,没尝过一次那刻骨铭心的滋味儿,又何谈脱离呢?
难道母亲也是尝过的?
至于自己么,倒是有点期待了,嘻嘻,看是哪个倒霉鬼会落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