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暴喝了声:“来?人!”
“宫门?下钥,小走水不到要开宫门?的地步,北衙巡防多久才来?一次,陛下别指望了。”
贵妃双手执起酒杯,缓缓朝皇帝走过来?,皇帝手里明明还有后招,身子却还是不自觉地在这样的目光里往后缩了缩。
“陛下年少?称帝,曾是多少?女子倾心的所在。可?惜陛下与元后情浓意浓,六宫除了承雨露开枝散叶的用处,再?无半点恩泽可?享。”贵妃环视了一圈殿内陈设,眼里忽然不自觉地噙了泪,“元后一走,臣妾自负美?貌,以为这局势终于可?以改变。陛下还记得,十三年冬日,陛下血洗帝京之?后,在太液池边遇上的臣妾么?臣妾那时穿了一件月白衫子,陛下忽然叹了句——像她。臣妾从此宠冠六宫。哪怕陛下最后查出事情真相,也?没?动臣妾一根寒毛。”
皇帝回想起她所说的那个场景,眼里却没?有动容,反而有了丝厌恶。
“可?臣妾,从前是爱闹爱大呼小叫的性子啊。陛下记不记得,这十多年里,哪怕是在房事上,陛下再?怎么折腾,但凡臣妾敢喊一句疼,就是在大冬日里,那也?是在龙床前光着身子跪上一夜的惩罚。”贵妃苦笑了下,“不许穿大红大紫,温婉贤淑,贤良大方……先?皇后没?能学到十分,于是不受陛下喜爱。臣妾磨着性子,学上了七八分,可?又如何呢?”
她看了刘豫一眼,目露凶光:“十多年的情分,陛下还不是说弃就弃了。”
她目光一动,立即有人将刘豫拿下,皇帝动了怒:“当年的事朕没?同你计较也?就罢了,你今日还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为什么不同臣妾计较当年的事,陛下心里没?数么?若非为了陛下自己?,臣妾还有先?皇后母子,早在十四年前就被陛下赐死了吧,更何谈今日来?为陛下送行呢?所以,今时今日的局面,陛下到底该怪谁呢?”贵妃盯他一眼,眼泪珠子不争气?地往下掉,语气?却平静了下来?,“来?人,请陛下上路。”
近卫上前,贵妃亦端着酒杯往前凑,孟添益却迟迟不来?,形势紧急,潘成脑海中一闪而过当年皇帝尚在潜邸时,与定阳王郊外踏青,于恶霸马蹄下救下他的画面,几?乎是想也?没?想夺过那杯酒,一口饮尽了。
毒性甚烈,潘成立即倒地,七窍流血,死状实在是难看。
皇帝被吓到,往后退至墙壁。贵妃递了个眼神,近卫立即上前抓住他,贵妃直接拿了酒壶过来?,笑了笑:“抢什么呢?多的是。”
皇帝身子贴上墙根,开始不受克制地哆嗦:“你别胡来?,朕给你册皇后立太子的诏书。”
“不需要了,臣妾现在都?看清了。”贵妃冷笑了声,“臣妾现在,只想要遗诏。”
酒壶凑至皇帝嘴边,倾斜出一个角度,这一瞬间,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那酒杯射到了地上,随后而来?的两只羽箭也?令按住皇帝的两人在一瞬间咽了气?。
贵妃猛地回头,见是禁军,怒喝一声:“孟添益!”
皇帝却似看到了救星:“孟添益,你来?得也?太晚了,快将这恶毒妇人杀了!”
孟添益拱手领命,禁军两下将贵妃近卫解决掉,贵妃听得皇帝这话?,终于知道有诈,喝道:“孟添益,你……”
她这话?没?能说完,禁军已经利索上前,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皇帝看着这一地鲜血,又望了一眼脚下潘成的惨状,怒不可?遏:“靖安侯九族,包括两位皇子和公主,全部赐死!”
“是。”孟添益对皇帝这道连子女都?不顾忌的圣令并不惊讶,神情淡漠地冲身后的人挥挥手,禁军立刻领命去?了。
皇帝身子软了,缓缓顺着墙根往下滑,刚脱离控制的刘豫赶紧过去?扶了他:“父皇没?事吧?”
皇帝揉了揉他脑袋:“无事,豫儿?,走,回去?。”
孟添益却忽然笑了声:“回去?就不必了,陛下还是待在这儿?陪元后吧。”
皇帝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禁军却立刻撤出,将殿门?全部紧闭,泼了早就备好的火油,火势瞬间复燃,直冲云霄。
熊熊大火下,孟添益叹了句:“妹子,哥没?用,十七年了,哥总算为你报仇了。”
当年他们兄妹相扶入宫,他净身后得了病,这种事情内侍局见得太多,压根不管他死活,还是他那个不大点的妹子每日偷偷跑去?太医院,最终将身子给了一个太医院的小杂役糟蹋,才得了点药渣,又每日将自己?那点本就不多的吃食全省了给他,才让他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他那妹子笑起来?时有两个小酒窝,元后某日路过太液池,见她擦个栏杆都?高高兴兴,一时兴起问她乐什么,她答:“有命活着,有太阳晒就很开心。”
元后被她笑意所染,向内侍局要了她入含元殿,而他也?慢慢混进了司礼监当差,眼看着日子一步步好起来?,她也?终于熬到来?年春就可?以出宫的年龄了。没?想到,一道天子口谕,令含元殿所有宫女内监一并殒命在十三年那个冬日。
孟添益看着这满地的积雪,又仰头望了一眼空中的簌簌飞雪,低声叹道:“若非邻国太弱,朝中又无能扶起来?的新皇,哥真想替你改了国姓。哥没?用,只能替你毁掉这个吃人的深宫了。”
他仰天长笑,眼角滑了滴泪:“去?,把整座宫殿给我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