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这一跌,不?仅将自?个儿重新跌回?了病榻之?上,更是将他同周谨在当值期间内讧之?事送上了宣室殿。
折子是沈度上的,参的便是这首日上任的城门校尉目无尊上,无视军纪。
孟添益白?日里阅过,见是参宋家的,乐呵呵地将折子递了上去。夜半难眠的皇帝见了这折子,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朝伺候在一旁的潘成道:“你?瞧,这个沈度当真有点意思。”
皇帝亲手递过来的折子,潘成不?敢不?接,他阅过之?后再回?话:“御史大人别出心裁,这夹缝中还藏着一句话呢,陛下您瞧。”
皇帝接过,字迹潦草,似是百无聊赖之?际随手写下的几个小字:“一月不?参。”
那后半句是什么,皇帝自?是知道的,御史一月不?上疏弹人,即行革职,这是他当年亲口立下的规矩。当日规矩初立,闲散惯了的御史们不?敢得罪权贵,又不?得不?按规矩上疏,整日里怨声载道,察院私下里就流传开了这么一句“一月不?参,滚蛋回?家”的粗鄙之?语。
如今十四年过去,察院风光日盛,御史们也?习惯了这差事,一直遵规守矩,如今倒出了个敢在折子里抱怨的人。皇帝却没生气?,反而乐得连折子都没拿稳,那折子倏地落了地:“胆子不?小,敢说朕的不?是。”
“他这人脑子灵光,上次冒险替宋家出头,自?是怕朕忌惮他与定阳王结党,于是参了宋珩这一本……”
皇帝看向潘成,潘成试探着接过话:“可又怕陛下觉得太过刻意,于是又故意装作无心写了这么一句?”
“你?能想到?这个程度,他自?然也?能想到?,不?会如此犯蠢。”皇帝沉思了会儿,“他是想告诉朕,他就事议事,无旁的心思。”
潘成似懂非懂,没出声。
皇帝目光落在地上那本折子上:“潘成,你?说,这沈度同定阳王,到?底有何干系?”
“回?陛下……”潘成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道,“如今北郡捷报频传,足见定阳王忠心,陛下宽心。”
皇帝还要?说什么,却听外?间通传说贵妃到?了,他转头去看潘成,潘成只?好垂首:“陛下这几日又睡不?安稳,老奴自?作主张向娘娘传了个话。”
皇帝摆手:“罢了,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也?不?会纵你?如此行事。传吧。”
贵妃进?殿,向皇帝见过礼,见着地上的折子,弯腰将它捡了起来,顺带觑了一眼,再将折子合上,双手捧回?案上。
皇帝却知她已经看见了,问:“这事贵妃觉得当不?当罚?”
“芝麻小事,不?必陛下上心,下面人自?会处置。”贵妃绕至他身后,替他揉起了肩。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皇帝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道:“可有人想让朕看见这折子。”
“定阳王捷报频传,陛下断不?会在此刻寒了功臣家眷的心。”贵妃声音压低,顺着他的心思道,“况且宋家那孩子当日也?没闹出大乱,不?过是之?前受了委屈,心有不?忿,陛下不?必苛责。”
皇帝侧头,目光扫过她妆容精致的脸。
贵妃却似不?察,接着道:“近日里宫人口口相传,都说长平跋扈,当日那一剑差点要?了那小子的命。如今已过去两月有余,不?过是随意同禁军过了几招,竟然就旧伤复发?,重新躺回?病榻了。”
“什么意思?”皇帝明知故问。
贵妃乐得同他做戏,低声道:“人都说啊,定阳王护子心切,日后若是大获全胜归京,定然不?会饶了长平。两王相斗,帝京不?平。”
皇帝将贵妃方才捡起来的折子递给潘成:“烧了。按规制给定阳王府赐些厚礼下去。”
潘成应下,又听皇帝吩咐:“给端王传个话,让长平亲自?上门去赔个不?是。”
潘成出了殿,皇帝将贵妃拉入怀中,掐上她的脸颊。美人经了岁月,却并不?色衰,皇帝改捏为抚:“当日朕的确是想让他们吃些苦头,否则显不?出君臣尊卑,但确实没想到?长平这丫头行事如此莽撞。”
“好好宽抚便是,定阳王明事理,不?会将此事记恨在陛下头上。”
皇帝抚在她脸上的手停了下来,语速也?慢了下来:“那小子同文嘉关系倒是亲厚。”
贵妃低声接道:“臣妾今日不?适,传来的太医偶然提起,前几日去过一趟定阳王府,世子夫人因当日在狱中受了寒,有小产之?兆,临盆在即。”
“不?过关了大半个月,怎会影响到?胎儿?”皇帝不?解。
贵妃耐着性子解释:“陛下不?知孕中女子金贵。身子再弱些的,孩子保不?住也?不?是不?可能。”
“当日为你?接生的太医是哪位?叫去定阳王府上住着,好生照看。”
“陛下深恩,定阳王府阖府上下定会感激不?尽。”
贵妃起身,亲自?替皇帝斟了杯茶,皇帝问:“还有话说?”
她方才张唇,皇帝却已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她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忙推辞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便是规矩,谁敢说朕不?是?”皇帝入了内殿,将人往龙床上一摔,哪里还管此等小事。
帝王年纪虽已大了,却不?肯在此事上认输,折腾了人半宿,才将人揽进?怀里:“方才想说什么?”
贵妃面上透着几分潮红,忍着身上的酸软,将头埋进?他胸膛,低声道:“陛下先免臣妾的罪,臣妾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