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武元年,暮春。
狂风骤起,乌云压城,沙尘暴混杂着拳头大小的冰雹包围燕京。
一道惊雷劈下,整个天坛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
苏绾一身彩凤朝服站在百米阶上,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相持的那对男女。
豆大的沙粒刮在细嫩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红痕,她也不觉疼痛。
她拳头紧握,尖锐的指甲陷入肉里,鲜红的血滴落白玉阶。
那里本该是她的位置。
台下跪拜的众人一失往日的恭敬,都等着看她笑话。
呵,原来这就是她以为的良人,国公府和相府联手捧上皇位、大燕人人称赞的明君。
那个和她穿着一模一样凤袍的女人,挽着她的夫君俯视她,朝她轻蔑一笑。
苏绾怒从心起,飞身上去,眼见银针就要使出——
死一般的沉寂。
苏绾不可思议地看向没入自己胸口的长剑,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握剑的那端是她同床共枕整整六年的夫君。
“若不是你母亲跪着千求万求,你以为我会娶你这种人?”
失血过多使她开口困难,两眼发黑。
萧弘再没看苏绾一眼,搂过那人的腰肢,道:
“妒妇苏绾心肠歹毒,以下犯上,意图篡夺凤位,杀无赦!”
世界的轮廓越来越小,直至完全黑暗。
藏的可真深呐。
她处心积虑为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他心头的白月光扫清障碍的工具。
她自嘲为人做了嫁衣,只恨自己无知!
若是能重来,若是她没有辜负那人的一片真心……终究是她负了他。
苏绾从百米阶上坠下,弥留之际,她听见:
“来人啊,苏相暗中结党营私,通敌叛国,罪证齐全,诛九族!”
*
身下颠簸,什么人在耳边低语。
“小姐,清水镇到了,您不是说想去清宝斋看看?”
苏绾缓缓睁开双眼,明亮的轮廓重现在她视野中。
入目是一张圆脸,梳着双丫髻,这不是两年前自尽的盼香吗?
苏绾不可思议地看着盼香,颤抖着手去触碰她的脸,指尖是温热的,她不是死了么,怎的还有这样真实的感觉?
“小姐?”
盼香疑惑地看着她,突然肩被抓住,苏绾的指甲下意识掐入她的皮肉,抠得她生疼。
“疼……”
疼?这么说来,她和盼香是活着的?
她认真道:“现在是什么年头?”
盼香一脸莫名,“庆、庆元二十一……小姐,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这清水镇您还逛么?”
苏绾记起来了,庆元二十一年中秋前夕,萧弘就是那日来提亲的,她回府前还在清水镇逗留了几日。
她重生回到了六年前。
“不逛了,直接回相府。”
“诺。”
她必须抓紧时间,截住那段悲剧的源头。
马车很快抵达燕京相府,与皇宫仅隔了两条街。
苏绾扶着盼香下了车,迎接她的却是大门紧闭,一个候着的人也没有。
盼香上前扣响了门环,无人响应。
“奇怪,相爷应该早就收到了小姐您回来的消息,怎么没人来接呢?”
苏绾本是相府嫡女,外祖父乃荣国公,出生就该享尽荣华富贵,奈何生母病重,主母过世未满一月,苏相就将侧室赵琳抬为正室,祖母与荣国公府有恩怨,时常奚落她,外祖母疼惜苏绾便将她接去了国公府。
今日正好是她及笄回府的日子。
但现下和前世大有不同,苏绾记得那时回家的时候,母亲和父亲是领了一大家子的人早早就在门口盼着的,待她到时,敲锣打鼓的,阵仗好不壮观,可如今……
“小姐,这儿有道偏门!”
盼香激动的语气从西侧传来,紧接着,一个粗声大气的嗓子吼道:
“哎,你们谁啊?去去去,一边去,相府不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
哧!
三枚银针扎入木门。
看门的小厮吓了一跳,正要骂人,一看竟是苏绾,赶紧弓腰哈背,边打自己嘴巴子:“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大小姐来,真是该死!”
“让开。”
苏绾收起剩下的银针,抬脚就要往里去。
小厮神色紧张,慌乱之下抱住了苏绾的脚。
“做什么,”苏绾冷声道,“本小姐自己家的门还不让进了?”
小厮慌张否认:“不,当然不是,奴才这不是看大小姐回来了高兴嘛,奴才这就给小姐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