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光明信徒……
他自认对待世人不受偏见,一视同仁,认为他们谨遵神旨,所以他会友好相待。至少,信仰者不会触碰禁忌,总的来说他们还算不错。可他不记得哪位归属光明的神祇准许信徒无故加害他人,打扰别的神明,甚至做出这样令人不快的行为。
尤其,对方还是他。
而他伊塔洛斯,招惹他们了么?
没有啊。西德里从来听话,庄园的佣人不会主动挑起纷争,他甚至才刚刚醒来,沉睡之前他同样很长时间没有外出。他平静而美好的新生才享受了三天。现在,现在他们要闯入与其信仰同存的神明领地,要将他的所属物一一毁坏,他们将杀戮的尖刃对准他的身躯,他们要将他拉下神坛,碎尸万段。
那仇恨与敌视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们已然忘记最初不属于他们的恩赐。
为什么?
伊塔洛斯问。
谁让你们来的?
他的声音淹没在怒吼中,克伦威尔死去时安抚平息的热血再度沸腾,蛰伏的飞虫一拥而上。滚烫刺骨的阵法禁锢了他的肢体,他动弹不得。金色烈火在他心脏点燃,意识堕入无边热意、冰锥刺穿关节、藤蔓缠绕双脚……每寸骨肉都遭受不同的攻击,他们非得将这皮囊弄得血肉模糊、非得让他灰飞烟灭。
伊塔洛斯看着那浑浊双眼,老管家的身体已然先一步归于虚无,他们,所有人都在阵法中湮灭。都没有了。
只剩下他一个了。只有他一个。
沉睡时如此,醒来时也如此,现在也不例外。
为什么?
愤怒的尖锐将他身体贯穿,飞溅的血液将他银发染得污浊,刀光剑影中,银发拦腰截断。
连着皮囊也要毁坏么。
呼。
他们没被降罪。
他们要他失去所有,他们必然已经失去所有。
“哦,”伊塔洛斯勾起嘴角,“被信仰抛弃了啊。”
认为魔鬼是罪魁祸首吗,但这里没有魔鬼。
管教信徒是神的事,他们不是他的信徒。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爱他们。
伊塔洛斯走出恶臭淤泥,怀中头颅立即陷入黑色之渊。他转身,让这些侵入者好好看看自己造成的一切,他毫不介意地露出自己丑恶而狰狞的身体,那些裸露出森森白骨的缺口,那些洞穿而新鲜的伤痕。
“他……他……”
他在嘀咕,他们在嘀咕什么呢?
伊塔洛斯看着那空荡角落,见不着对方惊讶恐惧的神情,只能通过颤音想象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知道他们就在那里。
与他对视。
“他看到了?”
“别让他反应过来!”
“他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灯火摇曳,微弱气流拂过。
有人靠近了,刀刃抵在他心脏,再次贯穿。
他受伤也是会流血的。
好疼啊。
在对方松手前,伊塔洛斯轻轻握住对方手腕,一些碎片从他眼前闪过,但立即被尖叫打断了。
“啊啊啊——”那人惨叫着,疯狂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不行,不行!!”
骨骼发出刺耳的咯咯,清脆一响,手腕竟然断在他手里。伊塔洛斯轻笑,继而另一种幽深的光芒浮满通道内部,将原先侵入者布下的阵法掩盖,死亡气息如飓风席卷而来。
“撤……撤!快去通知……快!”
蓦然之间,意识边缘处有什么东西挣扎伸来,那一丝纤弱如同花丝的,微弱又倔强地在他排斥后锲而不舍接触。正当伊塔洛斯准备将探知的不明家伙赶出时,他的五感逐渐敏锐。
侵入者们屏蔽气息的魔法失效了。
他看清了所有,宅邸内的,庄园里的,每个人所处的位置都清晰深刻。
眼前,乳白色的人影渐渐显现。身形瘦长,周身如同融化的半凝固液体,双目处空洞幽然。灰白而光滑的脸上,笑容正牵扯得越来越大,断续的话语也成为嘶哑的无意义长鸣。
惊慌与恐惧的强烈情绪在这一瞬悉数消失,走廊四角,无数融蜡人攀附其上,姿态扭曲。他们手中拿着带血匕首,空洞之眼无一不注视着伊塔洛斯。
稀薄雾气被释放出。
伊塔洛斯中止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