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丞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没回头,一直前行往前走。
他是在七月初一在静安寺头次遇到她的,那天他陪母亲去祈福,离开时侍女陪母亲去了净房,他在寺庙门口等着,就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便笑问她看什么,她说随便看看,聊了几句后他问她是哪家的姑娘,她回是慕家的,当时他就没再说话了。
后来在这外宫道上再次见到,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来,慕家那个杨柳细腰的小姑娘。
乘坐轿子回了裴府,裴丞发现自己居住的内室房门锁被撬了。
“谁干的?!”
裴钦听到了他的怒吼,笑嘻嘻进来,“还能是谁,自然是母亲干的。”
“她撬锁做什么?”
“母亲听说祖母给您塞银票了,说得收走才行,免得您手里有了钱不安分外面找小妾养外室。”
裴丞的手握成拳,转身一脚将内室门踢开,随后砰的关上。
裴钦朝门口走去,推开门见他躺在床上,胳膊搭在了额头上,“父亲,饭好了,去吃吧。”
“吃什么饭?我已经饱了。”
裴钦到床边坐下,看到他袖口的破损,提醒道:“父亲,您是不是该申请换新官服了?”
“申请过了,下午就能拿到新的了。”
裴钦将他拉起来,“快去吃饭,等下要凉了。”
裴丞坐起,板着脸问道:“你母亲撬锁你怎么不拦着?”
“我到家的时候她刚从您房间出来,木已成舟怎么拦?”裴钦说着站起,“父亲,吃了饭我给您换把新锁。”
裴丞无言下床。
*
下午梁嬷嬷去了公主府,慕氏一人待在内室里发呆。
等到江绍来,她的眼睛才多了几分神采。
上次江绍来给她说了江鸿是怎么带孩子的,她虽未亲眼所见,但却想的出来那个画面。
“昨晚可去看孩子了?”
“去了。”江绍被准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缓缓道:“我到的时候,妹妹正在屋里睡着,父亲在院内给她洗尿布。”
虽是很平常的话,但听到慕氏的耳朵里,像是由此注入心里一股暖意。
“难为你父亲了。”
“他怡然自乐呢,一点不觉得难为。”江绍又说,“父亲给妹妹起了名字,叫年年。”
慕氏念了一遍,“与你说这个名字时可有说别的吗?”
江绍清朗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说了,说他年年都会陪在娘娘身边。”
慕氏心情变得格外的好,“真想见见他们父女俩。”
“娘娘现在处于月子里,明日中秋节都是不能回慕家的。”
“我知。”
“您身子最要紧,父亲说让您好好照顾自己,孩子他会好好养的。”
慕氏嗯了一声,询问他谢怜的伤势,江绍回:“命是保住了,只是人还未醒。”
“兴许动手的人就没下死手。”
“臣也正要说这个,看伤势确实是对方有意留命的。”
慕氏下了床,将一水囊拿给他。
江绍不明所以,手挨着时才发现水囊是冰的。
“这里面是给孩子吃的,早上到现在的,我用冰块冰着了,不会坏,你散值后带回去给年年,记得热一遍。”
江绍有些触动,他是知道的,皇帝的女人是不会喂养孩子的,都有奶娘。
“扔也是扔了,正好今儿你来了,就带上。”
“是。”
江绍将其放在药箱中。
他刚走没一会儿,苏清修来了。
今天第二回来这。
态度截然不同。
慕氏望着立在床边的他,像是在看一个无比陌生的人。
“朕早上说话有些重了。”
“臣妾知道陛下是误会了,那些话臣妾不会放在心上。”
她连他整个人都不放在心上,何况他说的话呢?
在乎才会心痛,不在乎言语又怎会伤的了她?
苏清修坐在床边,“皇后不怕朕固执的以为是你所为吗?”
“连臣妾这等愚笨的妇人都猜得到,陛下何等聪明睿智,就算误解也只是一时。”
听到她提蠢笨二字,苏清修想到自己说的话,“朕那会儿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不该那般说你的。”
慕氏无谓的笑笑,“沈相的点评犀利准确,臣妾确实脑子不好使。若不是蠢笨,不能那么多年坚信陛下爱的是臣妾,每每臣妾回忆起这种坚信,都深感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苏清修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别说了……”
“臣妾还未说完呢。”慕氏继续说,“初进宫的时候臣妾不谙世事,后因为陛下对臣妾格外的好,臣妾一心想着为陛下分忧,内宫之事甚少让陛下烦心,不管陛下宠幸谁,不管谁生了皇子公主,臣妾都不曾下过绊子害过谁。陛下当真以为那时候臣妾的心不痛吗?臣妾身为皇后,必须端庄贤淑,必须宽容大度,还以为能跟陛下白首到老,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臣妾只是陛下手中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丢弃。”
若非青冥草下毒事件,她还会是那个一心爱他的皇后,还会是那个深信他不疑的女人。
是他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与他拼杀个到底。
苏清修被她的话噎的哑口无言,因为她句句说的都是事实。
他无法反驳。
冗长的安静后,苏清修微微推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慕氏的脸,“是朕不好,皇后如今在月子里,切莫动气忧虑,免得落下病根。”
慕氏莞尔,“臣妾不动气也不忧虑,会好好养身体。”
她心情好着呢。
中秋节的家宴慕氏没参加,但婉妃也未去。
之后又听说她连着几天都未出随云宫。
慕氏九月十一出月子去泰宁殿时,听小德子悄悄说婉妃那日挨了打,苏清修打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巴掌打的狠,打过后婉妃的半边脸都肿了。
慕氏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没参加中秋家宴,之后几天又没出随云宫,原因在这。
之后苏清修多日都未见她,可见他有多生气。
慕氏进去便见苏清修大喜,她笑问:“何事让陛下如此欣喜?”
“沈既白派人紧急送了信来,滨河治水工程已大功告成。”
“真的?!”慕氏开心不已,自豪感油然而生,“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清修向她走来,语气中带着兴奋,“比预期时间提早了一个多月,从疏凿工程兴工,到截流新挖河道的竣工,再到舟辑通行,朕想着他年轻,预期时间肯定短了,岂料还是朕小看他了,沈既白果然没辜负朕对他的期望!”
慕氏知道滨河水患多年一直困扰他,颇为让他头疼。
“臣妾恭喜陛下今后长期不必再为滨河水患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