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眉开眼笑,真是个善良的人儿。
“阿妩姑娘辛苦来帮我做活,不能出门不说,名声亦有折损,我不过让你住的好些罢了。”
“知道我来这的人就那么几个,且是主子们让我来的。再者我在内室你在外间,不觉得折损了什么名声,沈侍卫你莫要多想。”
“阿妩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要对我讲。”
“昨天的烧鸡好吃……”阿妩想起又馋了。
沈斐眼里迅速拂过笑意,“知道了。”
一个下午,阿妩将两床新棉被给缝好了,沈斐傍晚回来给她带了热乎的烧鸡和炸鱼。
阿妩把一只鸡腿撕给他,“一起吃,更香。”
本来他是吃了饭的,但听她这么说,便也没推辞。
看她吃的津津有味,沈斐问她:“阿妩姑娘你家在哪儿?”
“望州。你家就在这京都城,是吗?”
“嗯,我自小在沈家长大,母亲父亲是沈家的嬷嬷和仆从。”
阿妩问:“那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有个姐姐远嫁了。”
“我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个妹妹,我在家排第三。不过自从九岁被卖到京都城后,就再也没见过家人了。”
“你没回去过吗?”
阿妩摇头,语气略有些伤感,“没回过,爹娘卖我的时候说了,以后再也不要回去,就算我回去也不会认我。买我的那家人并不是真心要我,而是赚差价把我送进了宫。”
“若他们知道你现在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肯定求之不得认你呢。”
阿妩笑,“我已不是九岁的孩童,自被卖了后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如今他们过的怎样我不关心,也不好奇,天下之大,此生也许都已不会再见面。”
沈斐能想象的到,她一个人在宫里是怎么长期生存下来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还能性子这么好,当真不容易。
吃了烧鸡炸鱼,阿妩胃里有些腻,正想倒茶喝,沈斐就给递了过来。
阿妩说了声谢谢,接过喝了几口。
“晚上不要点灯做活,太伤眼睛,早些睡。”
“沈侍卫也早点休息。”
“那怕是不能了,三爷不睡都轮不到我睡。”
阿妩懂得,“外面天可冷,你多穿些,小心着凉。”
“好。”
*
李启荣对苏清修汇报婉妃又连着几顿没吃饭了,想着她怀着孩子,他再不想这时候去见她还是去了随云宫。
婉妃见着他,泪眼婆娑,只哭不说话。
苏清修微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不吃饭存心饿自己还是饿孩子?”
“近期臣妾弟弟有多上进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他这是犯了死罪……”
“臣妾父亲已经没了,弟弟若是再没了,臣妾真的受不住。”婉妃抱着他的胳膊,把头靠在其肩膀上,“陛下,臣妾求你了。”
苏清修每日很多事情处理不完,还要费心这个案子,心力交瘁。
见他默不作声,婉妃又喊了一声,“陛下……”
“朕与你母家之人,总归是你母家更重要,你真的有试图站在朕的立场上想过吗?真的有为朕着想过吗?只会哭闹威胁,无非仗着朕爱你罢了。”
“陛下在臣妾心里是排第一的,但他是臣妾的弟弟,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陛下不如把那些证据转接到臣妾父亲身上,如此便不会让你为难了。”
苏清修闻言声音淡了几分,“婉妃幸而不是帝王,若是帝王恐怕整个国家不是贪官污吏就是歪风邪气,一片乌烟瘴气。幸而三皇子不似你,不然哪是做大事的样子?”
婉妃面色一僵,“陛下是知道的,臣妾平时根本不会这样,关心则乱了。”
“平时不会这样还不是因为没有涉及到你的家人,自然可冷静旁观。”苏清修同她说,“以后不要再以不吃饭以死威胁朕,次数多了朕就烦了,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弟弟的事朕自会斟酌,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见他要走,婉妃忙拉住,“陛下今晚歇在这儿吧。”
“朕召见了沈相江尚书他们。”
婉妃这才丢开手。
从随云宫出来,坐在御辇上,苏清修问旁边跟着的李启荣,“皇后这几日身体如何了?”
李启荣回:“已有所好转。”
“她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凤赏宫里有不少眼线,每日都会向李启荣汇报,只是李启荣看苏清修这几日都没去凤赏宫,也懒得提。
“娘娘前几日心情还不错,也露笑颜了,只昨日午饭没吃,下午也不知何故心情不畅快,这几日娘娘倒是每天都会去东昌宫见太子殿下一面。”
苏清修的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没再问别的了。
他的头微微后仰,阖目。
快到泰宁殿的时候,苏清修开口:“让皇后今晚过来。”
他不去凤赏宫,他要让她来泰宁殿陪他。
就算她再不乐意,也无法违抗圣旨。
李启荣忙应下,“是。”
梁嬷嬷陪着慕氏去泰宁殿的时候已经戌时,身着白色斗篷的她进殿门后就引来了一君二臣的目光。
她谁也没看,缓缓到了苏清修面前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苏清修见她低眉顺眼,说道:“皇后先去内室等朕吧。”
她应了一声,转身朝里面走去。
江鸿见她一眼也不看自己,心口像堵了东西似的,他不知她是不是在避嫌。
屋子里太暖,慕氏将斗篷取下,轻轻走到门口,听到沈可茂说这几天忙的连家都没顾上回,吃穿都是高氏送去的,苏清修问江鸿:“你也是这般吗?”
“臣是在家吃了饭换了衣服来的,晚上宿在了衙门。”
“两位爱卿着实辛苦了。”
慕氏走到床边坐下,这里的龙涎香让她有些不舒服。
苏清修没让她多等,很快就进来了。
她纵不想,却还是起身为他宽衣。
刚要把龙袍放好,就被他揽住了腰,慕氏抬眼与他对视。
苏清修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漠,丝毫柔情也没有。
“皇后就这么不想见朕吗?”
“陛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一边拿刀子扎着臣妾的心,一边还要臣妾想见你,对你献笑吗?”慕氏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陛下自己做的到吗?”
“太子的事是他咎由自取。”
见他又提,慕氏心里隐隐作痛,“咎由自取?陛下真会睁眼说瞎话,太医院那俩太医听谁的别人不知陛下难道也不知?臣妾是愚笨,但也知道自己的孩子伤的多重,过去几天了,太子五脏六腑依旧如同火烧般疼,陛下可去东昌宫看过他一眼?三皇子那点小伤都把你给心疼坏了吧?”
“五脏六腑火烧般疼?怕不是在你面前装的。”
慕氏听了这话,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哽咽道:“陛下既已认定太子咎由自取太子活该,那就不要再在臣妾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了,人也已经被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她的哭腔,苏清修为了让她认清现实,说道:“既然你提出了太医说假,那朕就把人叫来审问,你在后面听,如何?”
不等她回答,他就重新穿上龙袍出了内室。
慕氏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她根本没听。
直至外间传来砸杯子的声音,慕氏这才走到门口,只听杨太医颤抖着的说:“臣二人当时收到了婉妃娘娘的眼色,也只当是陛下您的意思,臣二人罪该万死。”
另一位张太医附和着他的话,两人一口一句陛下饶命。
若是苏清修直接问,他们自然不会说实话,只会将错就错。但苏清修问他们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问,而是以太子有内伤是怎么回事开口的。
这话就耐人寻味给了两位太医错误的提示,只当他原先不知道内伤忽然知道了的错觉。
诈出了真相,苏清修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只当在他面前这二人不敢有任何虚言,谁知道……
“你们两个身为太医不忠于自己的本职,胆敢欺君撒下这种谎言,的确该死。”
两位太医吓得六神无主,哀求声不断。
但苏清修不打算留他们,直接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处死。
这时,慕氏从内室出来,“陛下,且慢。”
两位太医看见她出来说话,纷纷求饶。
慕氏自然恨不得他们两个死上个一百次,但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知道这两个太医在宫里时间很长了,交好的人不少,且他们的家人也有在朝为官为侍卫的,若是借此收买人心,不是比让他们死更有价值么?
而且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此番宽宏大量,有助于她的名声往好处发展。
苏清修不顾婉妃情面要杀太医被她给救下,婉妃知道了心里肯定比吞了苍蝇都膈应。
她再厌恶苏清修,也知道离间他和婉妃对自己儿子登上皇位有多重要。
“皇后,怎么了?”
“陛下杀了他们又有何用呢?太子已受了刑罚,不是吗?而且他们也不是那件事的主使,陛下何故把怒气一通发到他们身上?两位太医医术高超,只要以后不再犯错为陛下尽心效力,原谅一次有何妨?人生在世,错误难免发生。”慕氏忍着心头的厌烦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声音也跟着软和了几分,“陛下息怒,事已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如今陛下知道了真相,不但纠正错误还给太子一个公道,臣妾已经好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