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同学低笑,说她像个傻子。
可他却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里。
然后画面到了食堂打饭,他刚好就排在她后面,他故意往旁边走了一步,她端着菜一回头正正撞在他身上。
她慌忙道歉,他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人的命运真的可以改变吗?”
那时候,女孩子愣愣看着他,他有些笨拙解释:“你今天讲得很好,我只是……”
“可以的。”
女孩子仰头看他。
那时候他在班上已经很高了,女孩子还不到他下巴,可她眼神很坚定,她认认真真告诉他:“只要我们努力,没有什么命运不可以改变。”
没有不可度过的苦难,最美好的永远在未来。
电话“嗡嗡”震动起来,将他从梦中唤醒,他不耐烦翻身挂断,紧接着就听到门口有人砸门,伴随着张勇的大喊:“秦南,秦南你在不在?”
秦南被铁门“哐哐”的声音吵醒,他穿了件衣服站起身来,开了门,看见在门口有些激动的张勇,皱起眉头:“张队,你大半夜来干嘛?”
“我找到视频了,你帮我认一认。”
张勇拿了个u盘,秦南缓了缓,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撑着铁门让开:“进来吧。”
张勇也不客气,猫着腰就进屋,秦南拉下铁门重新锁上,带着张勇进了里间。
里间是秦南平时居住的地方,一张床,一个堆满了东西的小桌,还有一个兼顾了洗浴方便功能的小厕所。
这么狭窄的空间,秦南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张勇啧啧称奇:“说实话,就你这生活习惯,看上去就是个干大事儿的。”
“视频呢?”
秦南开了电脑,张勇反应过来,拍了拍秦南:“让一让。”
秦南给他让了位置,张勇把兜里的u盘取出来插上,一面打开u盘,一面叮嘱秦南:“我这都是我个人私下活动,是**,你看过就算了,千万别告诉别人。”
秦南半夜被吵醒不太高兴,没搭理他,
张勇有些高兴点开一个已经剪辑好的视频:“我们办案子争分夺秒,我想找点找到证据说服当事人立案,所以大半夜来吵你。你先看这个。”
说着,张勇指了视频:“你看看这车是不是你早上发我那辆。”
视频点下播放,先出现了一片芦苇地中间的小道,小道刚好能过一辆车,芦苇在旁边随风荡漾,视频黑黑的,应该是深夜,隐约能听到蝉鸣蛙叫之声。
秦南看着视频,漫不经心点了支烟,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出现在事视野里,因为摄像头角度得问题,轿车只能看到上半部分,根本看不见车牌,秦南分辨着车顶的线条,抽了口烟,忍不住问:“你哪儿搞来的视频,车都只有一半。”
“有一半不错了,”张勇听出他的嫌弃,赶紧争辩,“那地方根本没摄像头,我挨家挨户在问人,这是从人家自己安来防贼的摄像头里搞到的视频。”
秦南没说话,虽然车头只能看到上半截车身,但皇冠系列的轿车线条很有特点,他再看了一遍,点头:“是这个车。”
“那你再来看这个视频。”
张勇见他确认,又点开其他文件夹,一面点一面漫不经心问:“话说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结婚了,怎么现在还住这儿啊?”
“要离了。”
秦南看着张勇点开视频,张勇好奇:“为什么呀?”
这个视频有些长,是一家大酒店门口环岛停车的地方。
秦南抽着烟:“性格不合。”
“那你还和她结婚?”
“她以前不是这样。”
两人说着话,一群穿着富强置业制服的人说说笑笑从镜头面前过去。
他们谄媚围着一个男人,说着好话,秦南抽烟的动作顿住,张勇在他耳边念叨:“女人都这样,婚前一个样,婚后一个样。我老婆也是,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她。”
张勇说着,视频里出现两个互相搀扶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由另一个扶着,一边走一边哭。
她哭得狼狈,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走近镜头,她的声音终于在闹哄哄的人群中被收录进摄像头里。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我高中时候,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好,我做过升旗演讲,好多人看着,可我这辈子没再这么感觉过了。”
“我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叶思北哭出来,“我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感觉不到,但我特别想和他过一辈子,为什么这么难呢?”
“不过凡事都有原由,哪儿有无缘无故的改变啊?”
张勇一面说,一面指向两个女人坐上的车:“就这个,你看是不是这辆?”
秦南看着视频里的人,一言不发,他看着男人关上车门,车扬长而去,露出蓝白分明的车牌号。
——就是他早上看见那辆皇冠车的车牌号。
他久久不说话,张勇不由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秦南?”
“再放一遍。”
秦南沙哑着声开口。
视频再一次重复,女人的哭声再次传来。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好……可我这辈子没再这么感觉过了。”
“我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为什么这么难呢?”
秦南看着视频里的人,想起赵楚楚白天的话。
“没有一个放弃自己人生的人会做这些,她只是背负得太多,她挣扎了,你看不到。”
“再放一遍。”
秦南红了眼眶,一遍一遍回放那个视频。
而他脑海里也一遍一遍想起那些零碎的,他遗忘的往事。
想起雨里隔窗相望那一刻的叶思北,想起灯下指着纸灯笑着问他好不好看的叶思北,想起结婚那天穿着婚纱和他拉着手拍照的叶思北,想起早上站在他面前,穿着运动衣,乱着头发,面色苍白如鬼的叶思北。
“她只是需要人拉她一把,如果你拉她一把,你就会知道……”
你就会知道。
叶思北,也是多么闪亮的人。
可他没有。
他作为丈夫,不仅没有拉她,他还告诉她:“上次见你,你带的还是有小钻的发圈,这次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人如果自己站不起来,谁都救不了她。”
他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不再带发圈,没有问过她为什么没有力气修补那盏纸花,他甚至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不把纸花扔了,换一盏灯。
他只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高高在上谴责,鄙夷,问她为什么不努力一点,不站起来,不当一个更勇敢、更让人喜欢的人,不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他从没意识到,这世界就是有一些人,他们穷尽心血,都做不到过好普通的一生。
没有凭空而来的勇敢,没有无根可循的坚强,被世界抛弃的人,拼命活着,就已是他们沉默又伟大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