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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时候,距离年关已经只剩下了三四天时间。
返回京城之后,赵俊臣却是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入宫觐见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很快就在御书房内召见了赵俊臣,赵俊臣则是向他详细禀报了这次谈判的成果,又认真分析了这份协议的利弊。
对于这份谈判协议,赵俊臣心里很是有些不满,只觉得明朝吃亏了,但德庆皇帝对于这个结果却是很满意,还称赞了赵俊臣几句办事得力。
然后,出于自己的一片公心,赵俊臣又重点描述了建州女真大汗爱新觉罗.玄烨的心机城府、眼光手段,认为建州女真在玄烨的带领之下,今后一定会成为明朝的心腹大患,威胁也会与日俱增。
“陛下,臣见过建州女真的大汗玄烨之后,就认为此人的城府深沉、心机极高,不仅是眼光高远卓越、手段也是刚柔并济,可谓是一个当世极为少见的厉害人物……建州女真这几年遇到了一场严重粮荒,也只是一时困局,但只要是让建州女真缓过气来,今后必然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听到赵俊臣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确实是表现出了一些警惕,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警惕而已,缓缓说道:“确实是需要防范一二,你这次的做法很正确,限制了双方的互市商队数量,建州女真的商队进入大明疆土之际也必须要向户部衙门报备,这样就可以有效限制建州女真的渗透与恢复元气,也可以利用我大明的商队反过来刺探建州女真的虚实……恩,这件事情就交由厂卫们盯着,户部衙门也要出力协助,你回去之后也拟一份奏疏交给朕,向朕详细说一下这件事情的章程,朕事后会与阁老们一同商议。”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的表情间又多了一些兴奋与期待,很快就换了话题,笑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件事情也办的很好,就是利用这次机会让建州女真控制下的漠南蒙古与朝鲜也一同向朕称臣纳贡!
自从建州女真势大之后,朝廷就逐渐失去了对于漠南蒙古与朝鲜的控制,如今他们再次向朕称臣纳贡,也是一件不逊于收复疆土的大喜事!等到五天之后、朕的寿辰之日,各国纷纷来朝之际,必将是一场盛事,当年汉唐全盛之际也不过如此了,百年后的史书工笔也必然会浓墨提上一笔!唉,就是时间太仓促了些,漠南蒙古倒还好说,就是不知道朝鲜的使节能不能赶上……”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又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见德庆皇帝只是一心挂念着自己寿辰当天的风光,对于自己的警示则是几句话就带过去了,赵俊臣不由是有些着急,再次说道:“陛下,只是依靠户部与厂卫,力量还是有些不足,只怕是难以防范建州女真的小动作,那个玄烨的手段不可小觑,稍是应对不足就会被他窥到破绽!
依臣来看,朝廷防范建州女真之际,至少还要拉上辽东镇、宣府镇、以及蓟州镇一同行事,建州女真的商队今后进入大明疆土之际,重点活动范围应该是北直隶境内,所以北直隶的各地官府也必须要出力协作……”
听到赵俊臣再次提到了玄烨的威胁,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不耐,挥手道:“朕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在奏疏里讲清楚即可,朕看了你的奏疏之后,自然会与重臣们商议,你如今也是内阁辅臣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你的表态机会。”
“陛下圣明,臣明白了!”
见到德庆皇帝的表现,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急迫了,马上就不再多提,只是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如今正是德庆皇帝人生当中最风光得意的日子,这般情况下他自然是很难听进去赵俊臣的良言苦劝。
毕竟,建州女真的近年表现还算是安分,朝廷大军这段时间在陕甘三边与河套地区的屡次大捷、文武百官们的争相歌功颂德、建州女真以及附属势力的主动请降,已经让德庆皇帝有些忘乎所以了,认为自己的文治武功堪称是一代英主,也就不再把建州女真放在眼里了。
事实上,听到赵俊臣这般“夸大”了建州女真的威胁,又是屡屡称赞爱新觉罗.玄烨的能力手段,德庆皇帝的心里还有些不高兴,只觉得赵俊臣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就好似是自己比不上那个玄烨一般。
在德庆皇帝心里,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明朝的实力要强于建州女真,德庆皇帝认为自己也是一代圣主、要远远强过爱新觉罗.玄烨,这般情况下建州女真又如何能够威胁到大明江山?自然是认为赵俊臣夸大其辞了。
见到赵俊臣不再多提,德庆皇帝也就隐去了表情间的不快,再次赞扬了赵俊臣的办事得力,又赏赐了赵俊臣几件宫中珍品,然后就让赵俊臣离开了。
收下德庆皇帝赏赐之际,赵俊臣自然是一副受宠若惊、感动肺腑的模样,但等到赵俊臣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原本欢喜无限的表情却是逐渐凝重了起来,然后就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自己的权势还是太小了,虽然已是入阁辅政了,但终究还是没有最终决策之权……明明是见到了一场隐患就在眼前,却又无可奈何,无法改变太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隐患越来越大……”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就再次恢复如常,但他的眼神隐隐波动着,任谁也猜不到他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出了宫门之后,赵俊臣乘轿返回赵府。
路上,赵俊臣掀开轿子的窗帘,看着道路两旁正在为了年关而忙碌准备的百姓们,心中竟是有些羡慕。
这种羡慕情绪充满了虚伪,但它确实存在。
因为朝廷屡次的俸米折银,民间粮价日益高涨,百姓们的生活也是日渐艰难,但百姓们并没有更多选择,所以他们也就很知足,只要是每天都可以吃饱肚子、手里留下一点余财,就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当然,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目标,绝大多数百姓依然是无法实现,但他们也确实不会奢求更多。
赵俊臣并不一样,当他的选择越来越多、实力也是越来越强,他不仅没有感到满足,反而是愈发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拘束感与压抑感!
所以,赵俊臣的野望也就越来越大了。
当赵俊臣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他想要成为户部尚书;当赵俊臣成了户部尚书的时候,他想要与朝中几位权臣分庭抗礼;当赵俊臣的权势足以与几位阁老相抗衡的时候,他又想着入阁辅政、影响庙堂局势的走向……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经入阁辅政了,他的权势影响也渐渐可以与周尚景相并肩了……然后,赵俊臣不出意外的发现,他还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也许,从一开始的时候,当赵俊臣选择了主动卷入了庙堂党争、耗尽心机的扩张自己的明暗势力,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仅仅为了“自保”二字而已。
“逐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门前无马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仆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到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还嫌低……”
这一首《十不足》,乃是前朝的朱载堉所著,赵俊臣曾在偶然间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