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庭犹豫了一下，杵在原地纹丝不动，老太妃踉踉跄跄的摸着过来，一把抱上去。“儿啊……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先到东院告诉一声？！为娘担心你担心得觉都睡不着！”
沈明庭低头看着身上晃晃荡荡的一片薄衣，用胳膊肘把老太妃隔远了些。
老太妃哭得不能自已，起先还没注意沈明庭的抗拒，直到手指都挨不着沈明庭的肩膀了才所发觉。
她拄着拐棍儿自己立住，疑惑地朝面前的黑影喊了一声：“儿？”
“娘，我在。”
确实是他儿子的声音。老太妃心安下来，却又觉得沈明庭对她有些生疏，隐隐有些不快。但这些不快无法和他他儿子平安归来的惊喜相提并论。她急于看见他儿子好端端的模样，对门口的阿越斥道：“李氏平时是怎么调教你们的，这么没眼力见，还不快去点灯？！”
李京九隔着层帐子，看着阿越手忙脚乱的在屉子里翻找，这心里嗡嗡杂杂的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儿和自己的应对之策。
其实她早已经盘算好了怎么合离了，可真到了眼前，还是有点慌。
不是因为老太妃的缘故，而是因为沈明庭这个精神病界的天花板气场太强。他不用做别的，就这么自然的往面前一站，自有种浑然天成的力量像大山似的倾压下来。
阿越找了半天才把火折子找到，急匆匆跑到桌前把油灯先点了，再又去外间的烛台。
房间里一下敞亮开来，老太妃身后的两个丫鬟突然转过身闭着眼，老太妃不明所以的张望一通，当先瞧见的是沈明庭那薄如蝉翼的里衣。
再看架子上搭的全是沈明庭的衣裳腰带，一件一件的。
这屋子透亮了，坐在帐子里的李京九就藏不住身了。
老太妃的目光从架子上转到帐子里，瞧着李京九那用褥子遮身粉肩外露的样儿，猛的吸了口气。
就说了……就说她儿子怎么不先到东院来报声平安，敢情是急着想在狐狸窝里打滚儿！
老太妃气得要跳脚。
都是这狐狸精，都是这狐狸精！当先缠着他儿子就以为这休书就写不出了么？
哼！还好她有备而来！
“还愣着做什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她冲着李京九吼，目光却寄在沈明庭身上。
沈明庭也只好去牵架子上衣裳。
阿越这回机灵了点，连忙从衣柜里给李京九取了两件以上衣裳送来。李京九自个儿起身放了帘子，将衣裳穿戴好。再取下帘子要下床时，沈明庭也合了件裘衣。
李京九不知道在三人的关系里该如何自处，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老太妃看也没看她，望着沈明庭的脚尖沉道：“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老太妃和沈明庭去了外间，和里屋也就隔了一道屏风。
老太妃坐在榻上，刻意空出大半个位置来想叫沈明庭坐她旁边，沈明庭却很快的拉了张太师椅坐下。
老太妃觉得这拔凉的心口又是一冷，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好愈发鼓囊了起来。
但她胜券在握，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瞥了这屋中一眼，没有吱声，就是脸色难看得紧。旁边的雪乔就道：“怎么伺候的？老太妃来了也不上茶么？”
阿越正在床边无所适从的望着李京九，突然有人使唤，这心中也是慌乱。
“娘娘……”
李京九拍拍她手腕子：“别怕，老太妃是冲着我来的，有我应着，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只管去吧，只是泡了茶就去把钟嬷嬷她们都叫过来。老太妃今晚免不了挑拣，你对屋里的东西又不熟悉，撞在枪口上就不好了。”
“是……”阿越有些担忧的望了李京九一眼，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于是还是快步出了房间跑来两盏毛尖来。
老太妃也没有用茶的意思，坐在榻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沈明庭。
沈明庭风尘仆仆，裘衣上的一圈短兔绒毛沾了夜露，潮润润的还拱着些水珠粒儿。
身上能见的地方倒是没瞧着什么伤，只是眉眼间难掩疲态。
老太妃心疼急了，问：“北境的战事如何了？”
沈明庭右手伸直了拧着碎裂纹的茶杯盖儿，忽左忽右的转着，有些无聊道：“自然是赢了才回来。”
“赢了？那你受什么伤没？既是赢了才回来，怎么没听见军队进城的动静儿？难不成你们这么多号人连夜溜进城的？”
随着老太妃的问题越多，茶杯盖在他的指尖就转动得越快。
沈明庭提了口气起来，正要脱口而出什么，抬眼间又瞧见老太妃脸苍唇白，好像一月未见陡然苍老了许多，他顿住，把目光重新挪回被盖上。
跳动的烛光不安的投在他后背上，将他鬓中散落的两丝儿头发染成了暖金色，凌乱中透着妖娆。
“母亲，你的信我收到了，也看过了。”沈明庭突然改提了另一茬，老太妃倒有些局促。
她不安的也摸上了茶杯，端着喝了一口，茶水把喉咙里堵的那口气儿给顺通了些，她才压着嗓子道：“你这媳妇不安分，为娘帮你看不住了。你既瞧了信，那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