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媳妇嫁进府，还没见过婆婆就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是婆婆主动来请媳妇见面呢？
“我家小姐真的身子不适，不若改日……”
那丫鬟抬着下巴：“按理，王妃娘娘见过太后之后，就该立马去东院拜见太妃的，王妃娘娘回府歇了这么久了，而今由老太妃备下酒菜主动有请，王妃娘娘却不肯赏面。呵，说起来，怕也是不大好听吧？”
小鹅还欲置辩，李京九却摁下了她。
李京九忍着小腹的疼痛，从床上站起来。
“是我这小丫头不懂礼数，老太妃有请，儿媳自然得去。你便带路吧。”
“小姐……”
“娘娘……”
一屋子的丫鬟都很担忧。
“还是王妃娘娘明事理。”
那丫鬟折身，走在了前头。
东院，疏藤斋。
黑瓦做顶，灰砖砌墙，中间抠几个简单潦草的花窗，透着昏暗的光线。
一个枯槁的老人由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着，慢慢坐上了一张黄梨木椅子。
“老太妃小心。”
老人抓着椅子上的扶手，有些着急的望向床内。
康嬷嬷躺在床上，已经叫得没有了力气，只能用微弱的气息发出很有规律的哼哼声。
“哎哟……哎哟喂……哎哟……”
“怎么样了？”老人问。
那站在床边的大夫转过头来，极为尊敬的朝她弯腰，“回萧太妃的话，康嬷嬷伤得极重，怕是要半把个月才能沾地了。”
“半个月都沾不了地？”
“年纪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还恢复慢。整整三十六个大板，哪里能承受得住？”大夫道。
老太妃气得眉毛抖了一下，使出浑身力气拍了下扶手，却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好啊……她可真是够有胆的……咳咳咳……”两个丫鬟急忙将老太妃扶住。
“老太妃息怒。”
“她怎么敢打你？你没说‘过时不候’的规矩，是我定下的么？”
康嬷嬷一脸委屈。
“老奴一开始就说了，可是王妃娘娘根本不当一回事。还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是为了给太后敬茶才错过了时辰，难道就要为了一条规矩，活生生把人饿死么？”
“这也太嚣张了！”旁边一个丫鬟道：“罔视家规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太后出来压人！这个新王妃当真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利眼，看样子以后也只会巴结宫里那位！”
老太妃听了更是气愤。
她唯一的儿子就是被太后夺走的。儿子认贼作母这么多年，导致现在儿子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也鲜少对她有过关心。
这一切都是太后造成的！
而今儿媳妇居然还要去捧她臭脚，给自己颜色看！
老太妃直觉胸中的那口闷气又越发的顶肺了。
她望着伤重的康嬷嬷道：“上回在李家就待你不客气，这回我只是小惩大戒，饿她一回肚子罢了，她便一副大闹天宫的样子，成婚才第二天就敢对你用刑？！她这哪是打你，这分明就是在打我！”
康嬷嬷哭了起来。“都是老奴无用，老奴竟连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妇都压不住，丢了老太妃的颜面。”
颤栗的伸出手，“太妃娘娘，你可得帮奴婢做主啊！”
旁边一丫鬟道：“要奴婢说，老太妃可真没白饿她一场。这个新王妃果如康嬷嬷之前所说，狐颜媚主，腌臢阴险。竟然想跑到王爷面前告状，离间王爷和太妃娘娘之间的感情！若不是康嬷嬷忍辱负重，硬抗了这三十六个大板，王爷只怕要偏听偏信，又要误会太妃娘娘了。”
老太妃听了，怒气更胜。
她对着床上的康嬷嬷坚定道：“你放下心，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老太妃小心，那厮可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好打理。”
“哼，你且好好看着吧。”
沈明庭和李京九住在北院，离老太妃住的东院很远。
那丫鬟带着李京九左穿右绕，大概一炷香过后，进了处小小的院子。
院子两旁栽了些木棉花和春菊，零零散散地开着，没有香气。
脚下青石板路倒是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无。
李京九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里与她想象中的十分不同。
她以为，作为歌姬出身的萧太妃定是喜欢花红柳绿，琳琅满目。
不说飞泉流水，假山云石，至少要青草葳蕤，红花点缀才行吧。
结果不成想，这里单调得几近乏味。
几部摇晃就已经到了房门前。
丫鬟推门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来传她进去。
她踱步进了屋子，房间昏沉沉的，十分阴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儿，死一般的寂静。
她转过一道荷塘绢素屏风到了里间。
里面，一个消瘦而驼背的身影立在一尊菩萨龛前，背对着她。
李京九尽量放轻着步子走进去，但房间太过安静，鞋底和地砖摩擦出的轻微声响也显得十分扎耳。
然而那身影却从未因她的进入而停顿，仿佛不知道房间里已经进来了另一个人一般，她取了三根香在红蜡上点燃，然后朝着半睁半闭菩萨雕像前恭敬地拜了三拜，将手中的香插进了菩萨面前的香炉里。
然而再拜了三拜，口中念道：“你来了？”
那人并未转身，李京九还以为她在念祷词，便站直了等着。
那人不紧不慢的拜完三拜，然后转过头来，定定的望住李京九。
李京九身子骨倏尔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