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境寒微、身世不幸。样子也生得这样不足。
偏又倔强,不甘下贱,也不甘欺辱更弱的弱者。只一味顽固地靠自己的双手,挣扎着活在人世的边缘。
谁都不喜欢她。
人人把她当做妖怪驱逐。
又岂止是因为她的容貌丑陋呢?
父亲曾叹息说:施夷儿啊,你心灵手巧,可以为那富贵人家屈膝为奴而过活。
施夷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母亲曾泪光连连:施夷儿啊,你虽丑陋,却可以攀附那威吓群小的霸主而存身。
施夷却沉默着摇了摇头。
记忆中的父亲、母亲便一起叹息:施夷儿啊,你有今日,全因你之倔强不甘于命运啊。前尘已定,凡人无力。你为什么非要改变呢?
河水涛涛,嘲笑这个即将被淹没的女子是痴心妄想。
是我错了吗?
恍惚之间,施夷想起了那从不曾伤害任何人,只因跛了腿便被百般欺辱的小童。
她想起了那些日夜针织,却反而无衣御寒,春夏耕织,却反而饥寒度日的乡人。
她想起了那些不耕不作、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却反而高高在上的富贵霸主。
如果甘于命运,那小童、乡人难道就该这样惨凄?
如果甘于命运,那恶人难道就该富贵荣华?
不!父亲、母亲,施夷儿没有错!
我不愿屈膝为奴。我不愿依附强横。我要渡过天河改头换面,都没有错!
为什么行恶如他们,堂皇在人间,从无过错如我,却避人眼光,要被当做妖怪?
我只是想作为人活着!
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
施夷咬定牙关,心中一念,河水中无数暗流便似对准她冲来,拽着她下沉的泥壳被冲的从她身上彻底散去,但河水如削,竟在冲走泥壳的同时,将施夷的肌肤、血肉也一片片冲刷走。
不远处的所有人都看到,施夷似乎丝毫没有疼痛之感,眨眼就被冲刷成了一具白骨。
随即,那些旧的、沉重的肌肤血肉,化作了尘埃,散在了黄河水中。
而新的肌理又重新一寸寸自白骨上长出。
完好无损的施夷且被河水托出,如凌波女神。
施夷低头一看,惊奇地发现自己衣物丝毫无损,身体倍觉轻盈,竟然在河水上御波而行。
那那原本坠她入底的天河水,却反而变做了托着她的力量。
她抬头寻觅,却见河水上浮着一只雪亮的新凤。
老凤身上的羽毛也一样掉了许多,又重新长了出来,焕然一新。眸子也清亮得如图赤色的宝石。
它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此刻,正含笑望着被河水托起的施夷,温言道:“走吧,施夷,我们溯流而上,去往白玉京。”
施夷回头望了一眼那河水中被向远处冲去的、她旧肌理化作的尘埃:“凤,那些是什么?”
“那些是将被历史冲刷走的尘埃。”
“那我是什么?”
“你是最终自尘埃里走出的施夷。”
“如果我没有挣脱尘埃呢?”
“那你就将化作泥人,一直坠到天河最底下,摔下人间。”
波涛之上,凤凰高飞,施夷女凌波而去。
天山上,安琪拉微微合眸,向众人点头肯定:“他们内在还是本人,只是情绪情感亮堂轻快了很多。这条天河没有替换本人。”
“我们也渡河。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必须慎重选择渡河的人选。选一部分人渡河,其他人留守。本次采取自愿原则,认为自己可以渡河者,出列。”
王勇的视线扫了一圈众人,但看到刚刚施夷身上那悚然一幕的大部分资深者,都微微不适地低垂了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们都听到了老凤的话。
只有在某方面有所执念的人,才有可能响应文本世界某些方面的共振,成为资深者。
但他们虽然有所执念,却到底都还是血肉之躯。
不是每个人都敢说自己能够像施夷和老凤那样在生死面前,仍然所求甚坚,决不放弃。
见此王勇的眸子微微一沉,正欲开口,却听一旁臂挽红绫的少女向前走了一步:
“我去,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