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赔命,砸死她!”
白虎的身形涨大一圈,站在半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举着火把的村人推搡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要把她绑起来偿命。
她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这里有名望的人,她必须赔命。否则,他丈夫的家族的远亲近邻,都可以把她全家一一复仇。
白虎偏了偏头。
“住手!”远处的林子里火光亮起。
为首的少女扛枪带着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冷得像烈火,他们头上都戴着红星帽,队伍里有不少同她一样扛枪的女子。
白虎看着他们把女子从树上解下来,看着点点金芒从他们身上涌出。
正此时,它忽有所感,回身看了东北方的中国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障碍,就在跟前。
这目光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似乎曾与他共同在一个躯体里共存一般。
碧波渺渺,水国深深。
鱼虾从水草间穿过,蟹爬在泥沙间。
江面穿行的轮船,发动机的轰鸣,隔着水波传来,便显得极为遥远飘忽了。
素衣雪发之人从梦中惊醒,清晰响在耳畔的,是无数异域的呓语,呼唤。这些呓语,却穿过江海,如一线无形的绳索,不停地将他拉扯而去。
他轻轻地按了一按额头,想起梦中的目光,望着身上解开了一半的锁链,凝眉思索:“印度?”
无形的水波荡开之时,白虎正缓步在印度上空踱步。
它已经变得极为巨大了。
而无数的金光,也正从它身上散向印度大地,这些金光融入大地之后,又隐入当地人体内。
最终,从印度人身上,形成了一条条正在成型的金链,延伸向白虎。
金链成型需要一段时间。它稍稍地停在了恒河之畔,正要梳理毛发之时,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恒河之中,一道水流激荡冲天而起,托出了顺流而来,神态慈怜温柔的青年。
他雪发素衣,肌肤白得几乎透明,全身大约只有唇上有一些朱红。
青年的素衣正垂在水中飘荡,一截雪白的尾在水中若隐若现——连鳞片都洁净无瑕。
他正垂眸看着白虎,素来轻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些冷凝:“适可而止。”
他一眼看出,等金链彻底成型的时候,白虎也就绑在了印度——不,应该说,印度的十几亿人口,就绑在了白虎身上。
等所有印度人的反抗意识与它彻底捆绑,从此后,白虎在,印度在;白虎亡,印度沦为无人区。白虎只需意念一动,便可操纵整个印度。
到那时候,印度举国上下,不得不彻底为《白老虎》文本世界服务,与其他阻挠文本世界融合者为敌。到那时候,以它“留下”的执念,恐怕世上要血流漂杵。
何况,它的目的,也不只在印度。
白虎梳理完毛发,瞥了一眼青年那一截形态华美却洁净异常的龙尾,那上面缠着的玉做的锁链消失了。
它说话的声音带着双重的少年音色,似乎有两个人在体内,其中一个意识正压着另一个一般:
“可是,我怎么适可而止呢?我就是您的执念呀。”
“您一直以来,不是想要留下吗?”
“中国人可真坏呀。明知您是谁,却任由您身上背了几千年的锁链。明知您只是想留下,却要您镇守江底,不见天日。我另辟蹊径,您却要责怪我吗?您看,现在您的锁链解开了一半了。而且,您想留下的办法,我也有了呢。”
“而且,这片土地上的可怜的孩子们,也一直想要我留下呢。”
白虎振振有词,说得悲天悯人。
霍阙轻轻一叹,他的脖子上开始冒出鳞片,说:“你是我的私心。是我的错。罢了。”
白虎的背暗暗低弓了起来,它和霍阙本是同源,它知道霍阙要动手了。
身形拉长,坚如磐石的鳞片生长,它与霍阙几乎同时化作了巨龙。
两条白龙同时现身,引来了漫天的风雨。天空分成了两片,一片是闪烁着紫色的雷电,一片是青色的雷电,两片天空正在对撞。
很快,紫色的天空一点点侵蚀了青色的。青色的天空恢复了蔚蓝。
一条体型稍小的白龙,鳞片上黑色斑点的,重重地从空中摔落下来,尚且砸到地上,已经消散开了,最终轻轻地被一片云拖着,轻柔落地的,只余下白虎。
紫色的闪电终于收了,体型更大的白龙落地。
乌云变作素白的云,又变作他的衣裳,雪白的长发迤逦在地,霍阙的肌肤看起来更苍白了一点,唇上的血色都淡了一些。
白虎伏地,额头轻轻地抵住他的手,磁性而轻灵的少年音色道:【谢谢您。】
霍阙道:“本就是我一时不察,竟然叫它跑了出来附在你的核心文本上。还望没有给此地的百姓造成太大的麻烦。”
白虎摇头道:【‘它’虽是私心,但客观上,帮了我们很多。恶果来不及显现,就被您阻止了。】
霍阙抚摸了一下它额前的绒毛,道:“如此,很好。”
但手触及绒毛的一霎,“它”消散后的一些记忆忽然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它”记忆里似乎有所成长的小姑娘,以及被驱逐过一次的《白老虎》。
察看了一遍接受的记忆,低下头,看到了白虎有些犹豫的虎目——霍阙不由哑然失笑,白虎是故意将“它”留下的记忆通过接触,馈赠给了他。
这个孩子,似乎是在感谢他呢。
“好孩子。”他温声道:“你不必如此。那些孩子也不傻,终究会明白的。”
白虎不安地看了看霍阙,小心道:【......您早就知道了?】
霍阙且叹且笑:“我知道。我当时一见‘她’便知道了。但一切都看他们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枷锁,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只是,我会一直等下去。”
白虎便轻轻地,又拱了拱他的手,似在安慰。
湖南,永仁市。
于建设搂着他宝贝的《鲁迅全集》,跟着众人下了车。
郝主任带着检测团队,亲自到场,在永仁市转了一圈又一圈,检测了一次又一次,但一无所得。
除了永仁市的居民,不少人影子发生了变化外,似乎全无别的异状。
仪器上c-b4-0的波动更丝毫没有出现,只有于建设怀里的《鲁迅全集》安静地放光。
“怎么会这样?”郝主任踱步沉思,上一次,c-b4-0是有波动显示的啊。
他顺着这个方向苦思冥想。
却听听王勇道:“主任,是否有可能,上一次,一开始显示波动的,不是c-b4-0,而是那篇爱情小说?”
“呀!”因惯性思维一叶障目的郝主任,听他一语提醒,忽地想起,此前,他们一开始检测到的,确实是一本网络爱情类文本。
当时,他们的判断是,爱情类文本碎片,是被c-b4-0拖过来当做皮子遮掩自己的。
可是,如果是两个文本当中,本来,可以被检测到的,就只有言情文本呢?
如果与他们当初想的相反,恰恰是因为与爱情类文本碎片融合,才导致以《鲁迅全集》为核心文本的c-b4-0被机器检测到呢?
张玉走到河畔,忽地混天绫飞起。
“小玉?怎么了?”
混天绫又垂下,张玉摇了摇头:“刚才,西南方,有脏东西,很大的。跟以前的白色老虎,一样。”
白老虎?西南方?印度就在中国的西南方。
郝主任和王勇对视一眼,问她:“现在呢?”
“没有了。现在。”
郝主任听了张玉的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时候,陶术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老师。”
“老师,王队,我现在在日本。”陶术的声音很急促:“日本的‘百鬼夜行’文本,再次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