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雪神宗主一惊，十一位长老也同样变了脸色。
看到雪神令飞到半空中,他们当即拜倒,口称：“雪神在上,奉吾忠诚,恭迎吾主！”
雪易宁儿等弟子虽不知雪神存在,见状也连忙行礼，跟着跪了一地。
“起来吧,低头看你们也累。”
雪神令中的男声漫不经心的，也不管雪神宫人诚惶诚恐的回应,令牌一转,看向浩天宗人。
墨宇和颂恒持剑戒备。
辰骁也将莫非蘅挡在身后,看着雪神令的目光带着忌惮之色。
——对方未露一丝锋芒,但辰骁能感觉到他是比天机锁棘手一万倍的存在，自己并非对手。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和你们动手的。”
散漫的男音懒懒道。
墨宇和颂恒相视一眼，出声道：“敢问前辈是？”
“啧,麻烦。”
男声恹恹的，雪神令亮起一道冷光，散落几片雪花。
在接触到雪花的同时,众人心有所感,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
原来，在十一万年前，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姑且称之为雪神的上界来客，与人打了一架。
他被打飞了也不还手,顺势就从上界，被打进了擎天大陆的雪神秘境中。
雪神不想动弹，只想睡觉，就找了个人修，赠他功法和资源，让他修行有成带自己回上界。
这个人修，无疑就是雪神宫的开山祖师，雪神老祖了。
没想到雪神这一睡，就是十万年之久。
等他睡醒了，才发现，雪神老祖自己飞升去了。
非但没捎带上他不说，还因为欠了他因果，在飞升之后没多久就陨落了。
——看到这里，雪神宫人惊骇莫名，几乎晕过去。
但更让雪神宗主心惊肉跳的，还在后头。
雪神没将那人修背信弃义的事放在心上。
刚好，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一个小子气运鸿鸿，紫中带金，远胜之前找的人修，就想借他回上界。
他选中的第二个人，就是龙战。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直接住进了对方的神魂，并交了房租——三枚雪神果。
为了让龙战早日飞升，雪神不仅赠给他修为，还传令让他的信徒，给龙战多送资源。
——认定他要夺舍的雪神宗主，看到这里，表情恍恍惚惚。
雪神原本想着，他在龙战的神魂里继续睡觉，总不会再被落在下界了吧。
只是没想到，龙战的神魂里还藏着别人的神魂。
那神魂发现了雪神的踪迹，惊动了龙战。
龙战也以为雪神要夺舍自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就要和雪神打起来。
可想而知，因为懒得还手，能坦然地被人从上界打到下界，一觉踏实地睡上十万年的雪神大人，哪会和龙战动手。
龙战不愿意，他也就算了。
于是乎，这位懒得令人发指的“神明”，又回到雪神秘境继续睡觉，打算等下回醒来再找个愿意带他回去的修士。
不过，擎天大陆近来不太平，雪神这一觉也睡不安稳。
先有天机锁日天日地，惊醒了他；之后不等他睡熟，信徒又给他惹麻烦。
感应到自己会因此沾惹上不必要的因果，雪神只好强忍睡意，亲自出面处理了。
见事情交代清楚了，男声没精打采道：“好了，我在他天府借住了几天，也赠他雪神果，不欠他什么。他现在傻了，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渡劫的时候，还分心找我打架，才被雷劈坏了脑子。都散了吧，别扰我睡觉。”
在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雪神令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但就在所有人以为雪神要离开的时候，令牌上的光芒突然又亮起来，像是打了个盹又被什么惊醒了一样。
懒散的男声再度响起。
“嗯？你们好像和我有因果未断……”
众人不知他说的是谁，就看到雪神令又放出两片雪花。
随雪花飘落的方向看去——
九黎：“？？？”
顾长凌：“……”
被雪花砸个正着的两人，脸上的疑惑和惊讶没比旁人少半分。
雪花在他们身上融化，这次再响起的男声已经变得有些迷糊了。
“唔……天机被阻，看不分明么……算了，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话音未落，雪神令上的光芒彻底消失了。
哐啷一声，雪神令直接掉在了地上。
雪神宗主大惊，膝行上前，扑过来将令牌捡起。
她双手捧起，朝雪神秘境的方向拜了三拜，诚惶诚恐道：“罪过，罪过，请雪神大人饶恕。”
众人：“……”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九黎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道：“确如这位前辈所言，他与龙战师父因果两清。”
“雪神宗主领会错了前辈的用意，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龙战师父也搅扰雪神宫多年，算是两不相欠了。
但是，雪神宗主自作主张，欲以雪花果引雪鹫谋害我师父，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师父侥幸被龙战师父所救，逃过一劫，但这笔帐不能就这么算了。玄祖，太师祖，你们说呢？”
“这是自然。”
颂恒道。
墨宇也点头。
恭送了雪神，还老实跪在地上的雪神宫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大长老率先站起来，看了一眼幻想破灭还傻在原地的三长老，和捧着雪神令显然也没从打击中醒神的雪神宗主，开口道：“你们想怎么算？”
墨宇和颂恒对视一眼，后者看向九黎道：“羽儿是苦主，你是他的弟子，也是剑峰的小少主，便由你来定夺吧。”
九黎没有推辞。
他想了想，道：“我看那位神明前辈，对你们这位曲解他的法旨，自作主张，心思歹毒的信徒头子也不怎么喜欢。不如，请她卸去宗主之职。”
“如此一来，这桩恩怨，就不算是浩天宗和雪神宫两宗的仇恨，而是私人恩怨。
至于，她该如何偿还欠我们的因果，我与师父自会向她讨教，不会坏了浩天宗和雪神宫的和睦。
诸位以为呢？”
三长老回过神来就听见这话，不由大怒。
“竖子狂妄，竟敢口出狂——”
“可以。”
大长老截住了三长老的话，表态之后，又看向其他人。
七长老第一个附议，“我也觉得可行。”
雪神宗主能在他的渡劫大典上搞出这种事，完全没给他留情面，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另五位长老紧随其后，道：“我等附议。”
就连四、六、九长老也都道：“不错。”“行。”“就这么办吧。”
三长老气得差点吐血。
他指着倒戈相向的三位长老，恼怒道：“你们，你们竟也……”
四长老叹气道：“三师兄，要不是你们自以为是，假传神谕，我们又怎么会受温雪宫欺瞒，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好在，事情没有闹得不可开交。不然雪神宫因你二人之过，与浩天宗开战，更惹得雪神大人不悦，我们都是雪神宫的罪人了。”
“你——”
“就是啊，雪温秋月私心过重，难堪大任。这次，要不是她蠢得将雪神大人当作天机锁那等夺舍魔物，哪里会闹出这种事来。还惊扰雪神大人，替她收拾烂摊子，实在罪无可恕！”
不等三长老再指责，九长老就抱怨起来。
六长老摆摆手道：“此间事了，我回去了。”
说完，人就离开了。
因他打破灵宝隔绝的缘故，外面的人得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这一看，可不得了。
只见雪神宗主跪在地上，捧着一个令牌神神叨叨地说着什么；不可一世的三长老也坐在地上，脸红脖子粗的，满脸都是气愤。
而大长老挥手，直接将雪神宗主头上的雪冠打落在地，道：“雪温秋月德不配位，不堪造就，我十族长老共同决议，废其宗主之位。即日起，雪温秋月不再是我雪神宫的宗主。”
披头散发的雪神宗主闻言，总算不捧着那块雪神令请求雪神的宽恕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雪神大人不会允许——”
眼看她要口不择言，大长老蹙眉，挥手用法诀直接堵了她的嘴，对孙女雪易心涯道：“将她关进雪牢，听候发落。”
“是！”
雪易心涯虽还没消化今日所见所闻的种种，但对雪温秋月利用女儿、构陷微生羽的事情非常不满，当即领命，将雪温秋月带了下去。
大长老复又看向四长老，淡声道：“宗门不可一日无主。按律，宗主之位顺延至雪羌氏，尔等择定人选，尽快履责吧。”
“是，谨遵大师姐教诲。”
四长老满脸是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不曾发生过。
大长老这才看向目瞪口呆的其他人，笑笑道：“诸位若无他事，就在雪神宫多留两日，参加我雪神宫三日后的宗主就任大典，如何？”
“……当然，当然。”
让这一番变故看傻眼了的擎云宗大乘以及其他人，干笑着回应，全是一头雾水。
大长老对自己的大弟子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将不相干的人请回客院。
殿中，只剩下雪神宫与浩天宗，两方当事人。
大长老看了看怒气未消的宁若秋和宁观，再看向其他人，轻轻一叹道：“诸位道友若不嫌弃，也请留下。今日多有得罪，我雪神宫自当赔罪。”
墨宇道：“赔罪就不必了。正如小少主方才所言，此事乃我剑峰与雪温秋月的私人恩怨，无碍两宗和睦。”
颂恒温和道：“多谢道友美意，我与师父却不便多留了。”
宁若秋紧随其后道：“我不放心羽儿，同师父师兄一道走吧。观儿，你留下。”
“我——”
宁观想反对，但迎上父亲严肃的目光，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对雪神宫人抬了抬手，不情不愿道：“叨扰了。”
秦连云也想回去。
但回去也见不到儿子，他略一思索，就让自己的大徒弟宋明非先行回宗，做自己的耳目。他则决定留下来，盯着雪神宫处置学温秋月。
见他们说定了，九黎推着轮椅上前，对大长老行了一礼。
他恭敬道：“弟子九黎，拜见雪易玄祖。小子无状，多有失礼之处，还请玄祖见谅。”
大长老的眼神柔和了些，扶起他道：“好孩子，起来吧。”
九黎直起身，满含歉意道：“师祖自幼受您养育照拂，弟子与师父都铭感于心，本该代师祖尽孝。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不仅累您忧心，还惊扰您闭关，实是小子的罪过。”
大长老见他态度诚恳，并未因今日之事记恨或疏远易雪宫，脸上也有了真心的笑意，道：“你言重了，这并非你的过错。”
一旁，雪易宁儿还没缓过劲来，但见九黎如此自责，连忙道：“对啊，这怎么是你的错。都是宗——咳，她要害清澜师弟，我还差点成了帮凶。真要说是谁的不是，我才是罪人。”
九黎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道：“师伯，您千万别这么说。”
雪易宁儿展颜笑起来，关心道：“清澜师弟怎么样，他还好吗？”
九黎摇了摇头，叹息道：“师父没有大碍，只是龙战师父情况不太好，短时间内，师父怕是分不开身……原还说好等玄祖您出关，师父便来拜会，要与您说师祖的事呢，现在恐怕不能成行了。”
大长老道：“无妨，龙小友安危要紧。”
雪易宁儿也道：“清澜师弟什么时候方便，再来就是了，我们随时欢迎的。”
九黎笑道：“那待来日，弟子再与师父来向您请安。”
大长老自然应允。
因为牵挂微生羽，同大长老赔礼过后，九黎等人就返回浩天宗了。
到了云海丹陵，莫非蘅看向身边赖着不走的人，道：“承诺已经兑现，前辈，恕不招待了。”
辰骁看着他，左思右想，实在没有留下的理由，只得叹道：“那我走了。”
“等等！”
辰骁走了两步，听见挽留之声，惊喜回头——
喊住他的却是九黎。
辰骁哀怨地看了眼莫非蘅，问九黎道：“师侄，有事？”
九黎坐在轮椅里，仰头笑着问：“肖兄，听闻你喝光了我浮生丹楼的存酒，不仅让我们名声扫地，赔了一大笔钱，连酒钱都没付……是不是啊？”
辰骁：“……”
行，你厉害！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云海丹陵，微生羽的洞府中。
九黎他们去往雪神宫问罪的时候，微生羽正在为龙战梳洗。
换下褴褛的看不出原色的法衣，用了三遍清尘诀，才将龙战身上的秽物除净。
此时，微生羽以灵力化作冰刀，给龙战刮胡子。
一团一团胡须掉在地上，渐渐露出微生羽熟悉的，龙战干净好看的脸。
“别动。”
龙战痒得想躲，被微生羽拦了，立刻乖乖坐直了。
微生羽俯身看他。
龙战的长相偏于细腻的俊美，没有多少剑修的锋锐，更像是满身书卷气的美男子。
不过现在才刮了半边胡子，一边大胡子，一边小仙男，再有多少美感也破坏殆尽了。
“丑死了。”
微生羽忍不住扬起嘴角。
摸了摸他的腮帮子，还没刮干净的青色胡茬扎着手，微生羽竟有些喜欢上这样粗糙的触觉。
龙战见他开心，也咧嘴傻笑起来，伸手抱住他，拿胡子蹭柔嫩的手心，说：“羽，好，看！”
微生羽眼中的笑意漾开，扯了下他的胡子，低斥道：“老实点，坐好。”
“好。”
龙战松开他，倾身向前，将下巴搁在他手心，仰着头朝他笑。
微生羽继续用灵刀给他刮胡子，刮了好一阵才刮干净。
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胡子，微生羽有些吃惊道：“这么多。”
他从前都不知道，人能长出这么多胡子。
何况，龙战这张巴掌大的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取出一个盒子，微生羽蹲下身将它们仔细收进盒子里。
见龙战也蹲在他身边，不由道：“猴子都没你胡子多。等你好了，一定让你数给我看看，到底有多少。”
“羽。”
龙战凑过来，在他含笑的嘴角亲了一口。
微生羽怔了一下，想起前事，又是好气又是无奈道：“还敢亲我，知不知道我差点就……”
在冰窟的时候，这家伙招呼不打一个就敢亲他。
要不是他及时看清大胡子的眼睛，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想到这个可能，微生羽心口一缩，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羽……想，你。”
龙战感觉到他的不安，握住了他的手。
望进他满含温柔的眼眸，微生羽眼睛一热。
他赶忙用灵力将胡子一根不落地扫进盒子里，起身道：“刮好了，去灵泉洗干净。”
“一，起。”
龙战抱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微生羽心跳一错，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这会儿，倒是知道怎么说话了。”
龙战傻笑起来。
他进了灵泉，微生羽坐在泉边，用梳子给他疏通打了结的长发。
龙战趴在他肚子上，抱着他的腰。
这里碰碰，那里摸摸，时不时偷看微生羽一眼，见他“没有发现”，满眼都是窃喜。
微生羽随他胡闹，慢慢将他的头发打理好，收拢在一处。
正要将头发束起，就看到他肩膀上的疤痕。
动作一顿。
这疤痕他当然认得。
正是当年龙战前往擎天中世界前，临行的那一夜他留在他身上的。
从肩膀到脊背，全是抓痕。
微生羽伸手碰了碰，临别时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胡闹过后，浑身是汗的微生羽推开还要凑过来的男人，喘着气道：“我看看你的伤。”
龙战听话地转过身。
果然，背后都是抓出来的痕迹，上面还带着仍在灼烧皮肉的银白火焰。
微生羽眉头一蹙，忙将留在他身上的异火收回来，咬了咬嘴唇，小声道：“让你绑住我手的，你还不肯。”
少年情热，微生羽理智全无的时候，异火也跟着失控，总是弄伤他。
“小羽儿给的，我欢喜都来不及。”
龙战转过来，将他抱进怀里，“别管它了，我想带着它。要是有人觊觎我，衣服一脱，就知道我是有主的了。”
“你敢脱一个给我看看。”
微生羽瞪了他一眼。
龙战哈哈笑起来，“我不敢。我说错啦，只有羽儿能看。”
微生羽嘴角勾了勾，还是有些心疼，摸了摸他的伤口，问他：“不疼啊？”
“……刚才没觉得，现在疼了。”
龙战可怜地看着他，“好疼啊，羽儿快亲亲我。”
“活该。”
这么说着，微生羽却低头，在他伤口上落下一吻。
——有水滴落在脸上。
龙战抬起头，看到微生羽毫不自知地掉着眼泪，顿时急了。
“羽，羽！”
“不，哭。”
龙战慌张地给他擦眼泪，湿漉漉的手，反而弄得微生羽的脸更湿了。
微生羽有些仓惶地看着他，喃喃道：“阿战，你还会不会走？我怕下一次，等不到你回来，怎么办？”
“不，走！羽，一，直……”
龙战一急，口齿又乱了。
越无法表达，越是着急。
微生羽却听明白了。
他破涕为笑，道：“嗯，不走。你再敢走，我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好，打！”
龙战见他笑了，一下子高兴起来。
“傻子。”
微生羽望进他的眼眸，和湿漉漉的龙战对视不知多久，或许很久，或许也只不过一个呼吸，龙战低头吻住了他。
“阿战……”
含糊的声音中断在嘭的一声响动里，两人滚入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