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云海丹陵,一如九黎初见时。
悬浮岛隐没在云雾之间，穿过雪白的云朵,能够感受到充沛精纯的灵力洗涤身体,舒服极了。
若水丹尊独居在一个悬浮岛,岛上风景秀美,地域开阔,足有半个剑峰之大。
别说住上两个人,就是住上两千人都宽松得很。
不过,今日匆忙,并没有准备他二人的洞府。若水丹尊便将左右侧殿拨给两个小辈，将就住上一晚，再做计较。
九黎熟悉了一下地方,便就去梳洗了。
他是个周到人，走之前，还不忘让小白将他炼丹的景象刻录出来，分了三枚玉简交给三位长辈品鉴。
待他换洗整理一番，再回主殿时,若水丹尊已经将玉简中的玄奥参悟透了。
而秦慎言还沉浸其中,显然还未消化完全，更莫说微生羽。
见他回来,若水丹尊放下玉简,柔声笑道：“好孩子，到玄祖母这边来。”
九黎看了眼师父，也没有推辞,带着腼腆的笑容，来到若水丹尊身边。
因秦慎言和微生羽还在参悟，若水丹尊没有率先过问九黎吸收丹云道蕴之事，反而取出一枚界珠，笑道：“之前都未给你见面礼，此物，黎儿可喜欢？”
九黎接过来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极品灵脉吗？！”
界珠里，游龙一样的白色灵光煜煜生辉，比之九黎从前见过的上品灵脉光芒，耀眼几百倍。
他手抖了下，呼吸一下子变重了。
见他这番情态，若水丹尊对他待灵石的爱重，更多一分明确的认知，不由笑道：“正是。以黎儿的资质，突破会很快，上品灵脉怕是不得用。只是玄祖母这里并没有水属性或木属性的极品灵脉，只能用普通灵脉将就了。”
不不不不不！
完全不将就好吗！
哪怕九黎极力想表现得矜持一点，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他一边将界珠往长生镯里塞，一边道：“谢谢玄祖母，我很喜欢，喜欢极了！”
见他如此欢喜，若水丹尊眼中笑意更浓。
这时候，秦慎言抽神回来。
听说若水丹尊赠了九黎一条极品灵脉，他便将原来准备的上品灵脉丢开，送了九黎三十万极品灵石以示庆贺。
九黎很心动，却不好意思收，毕竟太师祖前前后后已经送了许多东西给他了。
秦慎言含笑道：“拿着吧。这可是你师父亲自要求的，太师祖可不敢不给。”
九黎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眼睛。
“谢谢太师祖，谢谢师父！”
他痛快地收了灵石，满脸都是笑，甚至比刚才得了极品灵脉还要高兴。
说着，九黎将道蕴丹拿出来，给两位长辈一人送了三颗。
怕二人觉得自己见外，还特意解释道：“毕竟只是十年生的灵草炼制的，道蕴难得，丹药却不算得用。弟子这次得了十二枚道蕴回春丹，正好我们每人三颗，留作收藏之用。”
两位长辈知他心意，也都收下了。
奶麒麟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九颗道蕴丹拿走，一下跳进玉碗里，趴在硕果仅存的三颗道蕴回春丹上，一双泪目看向九黎：“主人……”
九黎好笑地捏了一下它的角，道：“行了，别撒娇了，分你一颗就是。”
“真哒？！”
雪神麟的绿眸亮起来，迸发惊喜之意。
九黎：“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主人以后可是要成为一炉十二颗道蕴丹的男人，快把你的小家子气收一收。”
“徒儿说的是。”
回答的却是微生羽。
他放下玉简，正听见这一句，抬头看向九黎，笑叹道：“徒儿天赋过人，为师只怕教不了你多少了。”
九黎脸上笑意一收，泫然欲泣道：“师父，你要把我逐出师门吗？”
“……”
微生羽目露无奈，拍了拍他的头道：“又胡说，师父何曾有此意。”
九黎这才露出笑颜，拉住微生羽的袖子道：“那师父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啦。徒儿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师父，旁的人，就算他能炼十二级神丹，我还不稀罕他教呢。”
微生羽闻言，再是冷清的性格，也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另两位长辈看着他师徒如此相处，也都笑了起来。
重新落座，秦慎言率先道：“徒孙儿今日所为，可谓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丹修修炼法门，待日后完善，完全可做一派祖师了。”
若水丹尊也点头，问道：“黎儿是如何想到此处的？”
九黎便将自己的思路，详尽道来。
“弟子前两次炼成道蕴丹，都很偶然。
不过，弟子对丹生道蕴的由来还算有些体会。那些道蕴都是天道赋予灵药的，丹师不过是将这些道蕴显化出来罢了。
于是弟子就想，若能领悟灵药本身的道蕴，是不是就能将道蕴丹的偶然，变成必然呢……”
他毫无藏私，将自己的想法，做法，以及这三个月的经历说来。
待听到他头两个月炸了近两千炉丹药，还是最最普通的一级回春丹，三人都为之愕然。
随后，再听他毁掉百炉凝聚丹云的道蕴丹，更是又惜又叹，不得不佩服他的魄力。
最后，听他如何从丹云中抽取药力，仅以金丹期还未凝练神魂的修为，吸收道蕴，更是赞叹。
秦慎言就忍不住抚掌赞道：“善，大善！”
九黎笑道：“我这一法门，其实也不算多出彩。毕竟，丹修以药力取代灵力修炼的法诀，弟子在藏书楼就见过不下百种了。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药力中蕴含道蕴罢了。”
“欸，黎儿此言太过自谦了。”
秦慎言不赞同道。
若水丹尊和微生羽也是这般想法，微生羽更是多看了一眼难得谦虚的徒弟，直言道：“徒儿做的很好。”
九黎嘿嘿一笑，道：“我这法子还有一个妙处，化神之前就能吸收道蕴。”
“师父如今结婴虽然也可以勉强吸收丹药道蕴，但不过一二成罢了，很是浪费。
若是师父炼制水火属性的丹药时，用这法子吸收道蕴，却能得七八成。
如此壮大魂魄，待化神之际，神魂便比旁的化神强大数倍，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微生羽见他不先想着自己，反而如此为他着想，心中一软，道：“徒儿魂魄有碍，此法正能补益，甚好。”
“可不正是呢。”
九黎乐了一阵，却又叹道：“可惜，我这法门与我习的功法相融，只能给师父说个大概。师父要修炼的话，就得和您的心法磨合，自行摸索了。”
微生羽道：“无妨。为师若有所得，正可说与徒儿，完善这门法诀。”
九黎闻言，眼睛一亮。
他往微生羽身边靠近些，开怀道：“师父说的对啊，等这法诀真正研究出来，就是我们共同之作了。师徒共创秘法，这不正是一大佳话嘛！”
微生羽眉头微蹙，当即道：“不可——”
九黎不给他反对的机会，转头看向两位长辈道：“丹云道蕴对您也有助益，玄祖母和太师祖也可用这法子练练手。待到日后我与师父遇到疑难，正好向您请教呢。”
若水丹尊和秦慎言见他待师父一片赤诚，心中对这个晚辈更喜爱三分，自都没有二话。
九黎随即向二人告辞，却是将话题断在此处了。
见他态度坚决，微生羽虽不愿分去徒儿自创法诀的不世之功，却也未再说什么。
只待日后九黎当真将法诀完善，再做计较不迟。
他也向二位长辈告辞。
二老见他有私话和徒弟说，自让这对师徒离开了。
回了右侧殿，不等微生羽开口，九黎便道：“师父，您是要和我说顾长凌的事吗？他怎么样了，不会真的道心崩溃，弃道重修了吧？”
微生羽一怔。
随即看向九黎，他忍笑道：“并非此事，而是木川流与路星辰有话，请为师转告于你。”
“啊。”
九黎愣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微生羽道：“既然徒儿牵挂长凌师侄的近况，为师便先说此事吧。”
“……师父。”
见他调侃自己，九黎鼓了鼓嘴，郁闷地唤了一声。
他不肯承认自己对顾长凌的关心，微生羽也没点破，道：“长凌很好，剑道与修为都有所突破。听你舅公说，月前已经突破至金丹后期了。”
九黎：“……”
九黎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师父，他真的修的是极情道？他当真喜欢我？这样都能突破……他该不会是那种喜欢看妻子与别人乱搞，还觉得刺激的变态吧？！！”
微生羽：“…………”
很好，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大人，又被徒弟解锁了新的知识点。
看到师父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九黎摸摸鼻子，干笑道：“徒儿开玩笑的，哈哈。”
微生羽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师徒二人默默地对视一眼。
九黎耳尖发红，咳了一声转开话题道：“那什么，师父，川流兄和星辰兄有什么事呀？”
微生羽从善如流地揭过前话，道：“他二人让你有空去一趟浮生丹楼。”
顿了顿，微生羽轻叹一声。
清冷的声音染上一点复杂的情绪，他继续道：“听闻，辰骁少主在浮生丹楼待了三月，将你留下的浮生一梦都喝完了，现在还未离开。”
“嗯？”
九黎愣住，怎么也没想到是辰骁惹出的事。
他很快就想明了什么，问道：“师父，他和莫师伯出什么事了？”
竟都到借酒浇愁的地步了。
微生羽摇了摇头，“为师也不知内情。只是……清衡师兄说，他们已经彻底了断前缘，让我不必理会。那辰骁虽赖在你的浮生丹楼没走，但也没有再纠缠你师伯。想来，确如你师伯所说，斩断前尘了。”
“……”
九黎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是出大事了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下，九黎也顾不上休息了，给路星辰和木川流发了一条传讯，便就去了云溪栈道。
木川流已经等在渡口。
见了人，他就扑上来道：“九黎师兄，你可算出关了！快想想办法把那尊大佛请走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九黎一边随他登船，一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就是我们回宗的第二天，那位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突然闯到三楼，把私库里的浮生一梦祸祸一空！
我们一开始还不知道，还是二十一那日，开库要取灵酒的时候，赵盈师妹才发现他在里头，还把咱们的酒喝光了！
这下可好，害我们没酒发货，被竞标灵酒的前辈骂惨了，赔了好大一笔灵石……”
木川流说到后来，满是抱怨。
他们好不容易才经营出的名声，都让那位砸了招牌，气煞他也！
九黎听了也不高兴，想到辰骁更觉头疼，叹气道：“听我师父说，莫师伯跟他一刀两断了。”
“啊？！”
木川流吃了一惊，撑船的力道一错，小船差点撞到岸上，赶忙稳住了。
“我说呢……哎呀，那也是他活该！
谁让他搞三搞四不检点的？现在好了吧？自作自受！就算他是九劫散仙又怎么样，莫师伯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委屈自己将就他啊。”
木川流完全不同情。
九黎回头看他，无奈道：“当着他的面，你可别这么说。”
木川流嘿嘿一笑，“那当然，我又不傻。”
再说，他也没长那熊心豹子胆啊。
说着话，两人很快到了浮生丹楼。
上了三楼，果然看见辰骁坐在地上，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
他看起来仪态还不算糟糕，只是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连表情都欠奉。
路星辰陪坐在一旁，秋希希和赵盈也在。
秋希希是个能经得住事的人，面对此情此景还专心地炼着丹，心无旁骛。
赵盈就欠一分火候了，拿着丹楼的流水账目看着，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二人一到，赵盈第一个发现了他们，惊喜道：“小师叔——不是，九黎师兄，你来啦！”
饶是路星辰，此时见了九黎，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辰骁朝九黎看过来。
虽然听说他喝了三个月的酒，把几十坛浮生一梦祸祸了个干净，但他眼神清明，看不出一点醉意。
见了九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冷淡的笑容，道：“听说浮生一梦，能让人梦到最快活的事，可惜未尝一醉。师侄可否将手中灵酒，出让给我呢？”
九黎推着轮椅过来，笑道：“我这酒可不便宜。肖兄如此落魄，可还付得起酒资么？”
这一声“肖兄”，道明了许多。
若非因为过去同“肖晨”的那一段交情，九黎今天是不肯来这一趟的。
即使来了，也不影响他的立场。
辰骁若是想让他求情，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辰骁何等人物，一听就明白了。
他苦笑一声，也没说什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样东西，道：“这个可够？”
九黎一见那宝物，目露错愕。
辰骁手中的赤红色矿石，石中有一团热烈的金黄色火焰正在燃烧着——
竟是丙火精晶！
先前辰骁以逍遥神宫投石问路，九黎并不意外。
毕竟他师父托太师祖寻找神魂类天地灵物，云海六陵的长辈都得到了消息，算不上什么秘密。
没想到，他需要五行天地灵物的事，连他师父都只知道一个大概，辰骁竟就掌握了确切的信息。
九黎不认为，辰骁拿出丙火精晶是偶然。
……如此看来，擎天商行对浩天宗的渗透，远超他的想象。
心思几转，九黎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他手触心口，将储存在小白寄存处的九品灵泉水酿造的“浮生一梦”，取出八成之数，放在一枚储物戒中丢给辰骁，换回了丙火精晶。
——得了九重养魂花，还有游神灯、洗魂池一类的宝物，更有微生羽炼制了几百炉神魂丹药，“浮生一梦”对现在的九黎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
拿来换五行灵物，非常值得。
因此，除了两成留作自用或收藏的灵酒，九黎给的十分痛快。
“多谢。”
辰骁取出一坛酒，直接对着酒坛喝起来，凶猛地灌了一整坛，才笑了笑道：“不错。”
接着，他一口气取出十几坛酒，招呼几人道：“来，陪我喝。”
说罢就自顾自地仰脖子，对着酒坛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辰骁开了口，他们都不好拒绝，便在辰骁对面做成一排。
看他牛饮，九黎暗道一声暴殄天物。
路星辰将他丢开的空酒坛收起来，无可奈何道：“九黎师弟，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九黎耸了耸肩，他也没法子。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何况这位还是不请自来的，只能看他什么时候喝高兴了，自己滚蛋。
辰骁又喝完一坛，随手丢开空坛后，狐狸眼不带一丝笑意地看向他们，道：“喝啊，怎么不喝？”
四人：“……”
行叭，你是九劫散仙，你说了算。
浮生一梦三碗足够灌倒金丹，像木川流和赵盈两个筑基巅峰，都撑不过一碗。
眼看辰骁不是几碗酒就能打发的，九黎索性拿出从前酿造的灵果酒，此酒味甜性温，不易醉人。
赵盈尝了一口，笑道：“喝起来像果汁儿。”
她显然很喜欢这个味道，又连喝了两杯，还对九黎道：“师兄，这酒还有多的吗？有的话，可以放在我的食肆卖啊，肯定很受欢迎。”
九黎的心思不在酒上头。
闻言，他笑说自己没有酿酒的时间，回头将酿酒的方子写了，赵盈每样花一千灵石从他这里买断便是。
赵盈欣然答应。
木川流反应一般，没滋没味地喝了两口，眼神不时飘向浮生一梦的酒坛。被路星辰瞧了一眼，才赶忙坐直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辰骁已经喝完七八坛酒，路星辰跟着捡了两次酒坛之后，索性撒手不管了。
于是，四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十寸见宽的圆肚空坛子不断增多，很快堆成了小山。
等到日沉西山，月上枝头时，小山已经堆成了大山。
眼看两三百坛浮生一梦就要喝完，辰骁眼神迷离，终于有了一分醉意。
这灵酒醉不倒他，却让他想起许多尘封的往事。
辰骁闭上眼睛，所思所见全是莫非蘅对他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