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九黎猜的不错。
路星辰破关渡劫之后,听说木川流中了凤凰吟之毒,后怕不已。
连稳固修为都顾不上了,他将木川流交到父亲手上，直接出宗,加入寻找凶手的行列。
但不知林雪颜用了什么手段，或是躲在什么地方,凭借魂灯也无法锁定她的位置。
柯文彬的魂灯倒是可以寻找,但他的位置变来变去,一个月后干脆熄灭了。
这显然又是林雪颜故布的疑阵。
此女心计之深,实在惊人。
如此找了两个月,一无所获。
随着宗门大比展开,此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九黎叹息道：“早该料到的,她能拿出凤凰吟这种天级毒丹,定有不小的奇遇。想来,她动手前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了。”
顾长凌冷冷道：“三千世界，我必杀她。”
“你气性倒是不小。”
九黎横了他一眼，问道：“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师父还跟我问起你。”
自凤凰吟之事后,这两个月顾长凌一直不在药仙宗,今日方归。
顾长凌低头看他，淡淡道：“我能去哪儿，刚刚突破金丹,请陈师伯指点我罢了。你若真关心我，怎么不见你给我发个传讯？”
“谁关心你，少自作多情。”
九黎哼了一声,而后道：“说起来，是该和陈师伯楼师叔见一面。壁障已见松动，他们就要回衡阳大世界了吧？”
顾长凌点了点头，“我与他们说好了，待宗门大比结束，就在浩天城相见。”
“这样也好。”
九黎对宗门五十年一度的炼丹大比还是有些兴趣的，而且……
他奇怪地看向顾长凌道：“你不回浩剑宗看比试吗？就算你不下场，多看一看别人的打斗也有好处。”
顾长凌事先承诺要加入微生羽这一脉，微生羽带他同九黎一道走，就无所谓有没有内宗名额了。
而顾长凌自认这些年对浩剑宗没什么贡献，不会为了面子好看，就同浩剑宗的师兄争夺名额。
因此也不打算参加这次宗门大比。
明天就是大比之期，顾长凌还赖在清澜峰不走，就让九黎有些侧目了。
莫非，浩剑宗这一辈优秀弟子的剑道，他一个都看不上？
这就有些太自大了啊。
顾长凌挑了挑眉，“浩剑宗内但凡叫得上名号的，我都交过手。一场比试而已，又不是生死搏杀，没什么好看的。”
九黎切了一声，和木川流一般无二的语气道：“一群莽夫。”
顾长凌反击：“一群搓丸子的。”
这话可戳了九黎的肺管子。
“顾——长——凌！你找打！！！”
他大吼一声，一个爆丹阵就朝顾长凌砸过去。
嘭！嘭！嘭！
“哈哈哈哈！”
爆炸声和顾长凌的笑声传出侧院，微生羽神识扫过来，正看到九黎驱使轮椅飞在半空中，追着顾长凌打。
“……”
微生羽的眼神柔和下来。
轻抚着手中的发簪，感受着发簪上带着的属于那个人的剑意，他眼中浓稠的痛楚却渐渐散开，想起那个人缠着他，要将发簪送给他的场景。
‘小羽，小羽儿，你赏我一眼，看看我。求求你了，别不理我啊。小羽儿……’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微生羽勾了勾嘴角，闭上眼睛，轻喃出声。
“阿战……”
*
药仙宗每年有小比，大比却是五十年一度，参加比试的都是未满五十岁的同辈弟子。
不拘什么修为，不拘内门外门，以丹道分作人级组，黄级组。
大比就在宗门广场进行，九黎才到地方，就接到丰笙的传讯。
“小师弟，快来。”
隔着几步远，丰笙就招呼起来。
九黎问道：“师兄，这么急找我，可是有事？”
丰笙瞧了他身后的顾长凌一眼。
虽然有些纳闷，这个剑修怎么今天还跟在小师弟屁股后头，没回浩剑宗去，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笑道：“按规矩，名下有弟子参加比试的峰主都不能做裁判。参加大比的弟子多，这不是缺人手，找小师弟救场来的嘛。”
九黎闻言，自无推辞。
“师兄只管吩咐。”
“哈哈，小师弟爽快，那师兄就不客气啦。”
丰笙这就带他去了裁判席。
九黎发现同座的都是玄级丹师，分明是黄级组的裁判。
他微微扬眉，却也没有提出异议。
以他如今的水平，点评四五级丹药的炼制绰绰有余。既然丰笙看得起他，九黎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果然，见他没有疑问，反而自然地和在座的同门问候起来，丰笙满意地笑了。
只是不等他再亲热两句，又有事找上门，匆匆去处理了。
木川流一来就要找九黎，被路星辰提醒了，抬头看到小师叔和几位师叔高坐在裁判席上，就没有贸然去打招呼。
毕竟，多少是要避嫌的。
铛，铛，铛。
三声钟鸣之后，丰笙朗声宣布：“大比开始，肃静！”
宗门广场容纳十万人足矣，此时近五千名年轻弟子各据一地，彼此之间相隔三丈距离，幕天席地便开始炼丹。
丰笙：“第一回合，炼制任意丹药，限时一个时辰，满丹，中品以上品质过半，即可进入下一回合。现在开始！”
铛。
又是一声钟响，预示着第一场大比开始计时。
九黎的神识还不足以覆盖整个广场，索性他对离得较远的人级组比试也不怎么关心，只专注看黄级组弟子炼制丹药。
一尊尊丹炉下，火焰升起，广场的温度霎时拔高许多。
草药淬炼的气息混做一处，九黎却能清楚地分辨出每一种。便是不用神识，只凭这些气味，他也能准确判断出谁优谁劣。
九黎最关注的自然是木川流，路星辰，秋希希这几人。
至于木川海，他还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炼制辟谷丹呢。宗门大比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很是果决。
三人手法都有独到之处，淬炼灵草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投入炼丹了。
木川流炼制的是四级复春丹，选丹中规中矩，看来这一局打算求稳。
路星辰炼制的则是五级木心丹。
九黎一见，心下一哂。
他知道木川流的灵根，木弱火强，木心丹对他的修炼大有好处。
只看路星辰一气呵成的手法，平时肯定没少炼制。
自从被顾长凌点破之后，九黎再看路星辰当真是处处破绽，不由感叹，这家伙真是被他那师弟吃得死死的。
再看秋希希。
她炼制的是五级焱焰丹，凭她单火灵根的资质，出丹的品相不会差了。
看过他们，九黎转而留意了一些气息让他满意的丹炉，观察他们炼丹。
看到一处时，他的目光停留了很久。
顾长凌注意到这一点，也朝那个方向看去。
见只是一个姿色普通的女弟子，顾长凌放下心来。
[那个人，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她炼制的是五行固脉丹。若无法把握五行平衡，是炼不好这一味丹药的。我闻到她丹炉的丹药气息，五行均衡，把握精准，比我都不差了。]
[是么。她旁边的弟子炼制的是什么丹药，我看他一直在流汗，似乎很热。]
[唔，他不是热，他是着急。
你看，他炼制的是五级停春丹，不过他显然才炼五级丹不久，不太熟练。啧，太冒进了……]
接下来，在顾长凌不动声色的引导下，九黎不自觉和他说了许多，将自己比较看好的几炉丹都说了。
一个时辰过后，未炼制满丹又或者丹药品质不合格的弟子退场，这便淘汰了四百多人。
裁判也不需一一点评，只需检查各自负责的区域弟子，看是否有企图蒙混过关的即可。
索性他们都很自觉，没有出现被裁判点名出局的尴尬。
丰笙再道：“第二回合，人级组，限半个时辰，炼制一级回春丹；黄级组，限一个时辰，炼制四级复春丹。满丹，无下品丹者进入下一回合。”
专门负责分派草药的弟子，给每人都发下一份灵草。
这也意味着这一局只有一次炼制机会，若失败也将面临淘汰。
钟声再起，比试开始。
顾长凌似乎兴致不减，在传音中询问九黎。
九黎也不嫌他烦，但凡他询问都有回应，遇到自己满意的，还会主动和他分享。
如此，第二回合过后，又淘汰了三四百人。
丰笙：“第三回合，人级组，限一个时辰，炼制二级回春丹；黄级组，限时一个时辰，炼制四级星云丹。满丹，无下品者进入下一回合。”
仍是一份草药，钟声起后比试再度开始。
这一次，就有很大一部分弟子没有一开始就急着炼丹，而是先行恢复精力和灵力。
因为大比不允许服用丹药，他们只能冥想打坐，借此调整。
接连不中断的炼丹，对修为较低的弟子是很不友好的。
这又是一个隐晦的淘汰规则了，也让更快更好炼制出丹药的弟子，有了彰显实力的机会。
九黎一边和顾长凌说话，一边看着场中百态，完全不觉得无聊。
第三回合淘汰掉更多的人，第四回合又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这一回，人级组炼制的是三级延春丹，黄级组炼制的是五级停春丹。
仍然只有一份草药，一次机会。
九黎听到好几处传来弟子们哀叹，抱怨的声音。
显然，这些弟子都已经精力不济，哪怕可以炼制出丹药，也无法发挥出最好水平了。
但大比本就是大浪淘沙，用这样的方式挑选出实力更强的弟子，也无可厚非。
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经过前四回合的淘汰，剩下的弟子已经不足两千名了。
丰笙这时候才道：“休息，两个时辰后大比继续。”
广场上的弟子，不管是否还有余力，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恢复起来。
“小师弟，感觉如何？”
丰笙褪下了主持大比时的严肃，笑眯眯地询问九黎。
九黎笑道：“宗门人才辈出，令人欣喜。”
听他说这场面话，丰笙不由笑起来，朝他挤眉弄眼地打趣道：“不知师弟看好哪些人才，同师兄说一说，如何？”
九黎见他要逗自己，只管接招，落落大方道：“师兄要考校，师弟岂敢不从？”
第八十四章
“几位师兄的弟子自然要高人一筹，不过，还是这几位师侄更合我心意一些。”
九黎快速点了几处，然后挑眉看向丰笙，“师兄觉得，师弟的眼光如何？”
“哈哈哈！”
丰笙被他一番应对逗笑了，“小师弟，你的眼光自然很好，我看那几个孩子确实不凡。”
一旁，丰和凑了一嘴：“小师弟与我，英雄所见略同。”
虽是裁判的身份，但同是宗门长辈，他们议论起来也不避讳。
就有人直言不讳道：“我看丰霖师兄的爱子与高足，就很不错。”
“我以为丰城师兄的三弟子，此次表现更佳。”
“我却觉得……”
一行人打开了话匣子，点评到最后变成了论道，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九黎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休息结束的钟声响起，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
丰笙的声音再次响彻广场：“第五回合，炼制任意丹药。人级组，限时两个时辰，黄级组限时三个时辰。满丹，无下品丹者进入下一回合。另，以此次出丹品级品相排次序，明日依序入场。现在，比试开始！”
此话一出，广场上战意沸腾。
终于到了排名次的时候了！
没有人保留实力，各自取出备好的灵草，炼制自己能够炼制的最出色的丹药。
这一次，宗门也可为弟子提供一份灵草，但除非失手将自己准备的灵草全部炼制失败，没有人会占这种小便宜，拉低自己的表现分。
九黎看向木川流，他炼制的是五转灵脉丹，属于炼制比较有难度的五级丹药。看他成竹在胸的自信，想来是特意为了大比精研过的。
路星辰炼制的是破障清心丹，难度更大，略有炫技的嫌疑。
秋希希则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炼制的还是火属丹药，是比较偏门的极火灵心丹。
九黎再看别人，除了境界还未稳固的弟子，绝大部分弟子都不会选择常用的、炼制难度低的丹药，都想表现一番。
九黎又注意到之前炼制五行固脉丹的弟子。
她这次炼制的仍是五行丹药，还是极其罕见的五蕴乾坤丹。
此丹，以五行平衡衍化阴阳平衡，是一种特别的温养经脉、凝练灵液的锻体丹药。
见他又看向那个女弟子，且神色若有所思，顾长凌自然过问。
[怎么？]
[奇怪，太奇怪了。]
[嗯？]
闻声，原本漫不经心的顾长凌也多了一分在意。
[顾长凌，她现在炼制的五蕴乾坤丹，我在藏书楼都没有看到典藏。还是在小白给的丹书上看见的。
搁在时下，是一种很远古的丹药了。
可你看她的弟子令。
她是从外门转入内门的普通弟子，甚至都没有拜师。川流兄常和我说同辈弟子有哪些可圈可点之处，却从未提及此人，可见她从前都在藏拙。
而她现在崭露锋芒，每一场表现都很突出，显然知道内宗选拔的内情。
种种不合理之处结合起来，此人应该得到过古早修士的丹道传承。]
[所以呢，你想与她结交？]
[啧，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对她没有一点好奇吗？]
[有什么好好奇的。]
顾长凌的语气颇为不以为意。
[修真界每天都有大能陨落，每天也有人获得传承，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再说，她的传承再好，我们又不打算抢，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像你这样好奇别人隐私，就有意思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就好奇怎么了！你有意见？]
[不敢。]
顾长凌轻笑了一声。
[我瞧你几个师兄也盯上这个弟子了。她今天的排名应该不会低，到时候如你这般好奇的人肯定不少。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瞧不上人家的传承。她往后的日子热闹了。]
[哼，顾长凌，我发现你这人总是顾前顾后的。进入中世界的机会，比起别人觊觎惹来的麻烦，孰轻孰重？当进则进，我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错。]
九黎鄙视之。
[我怎么就顾前顾后了，只是懒得应付那些麻烦而已。]
[呵呵，强词夺理。]
[你才是偏执己见……]
两人在传音里斗起嘴来，直到丹成的气息传来，九黎才发觉两个时辰已经走过一大半。
见他的注意力又被大比拉走，顾长凌也收了声。
第五回合结束后，裁判将丹药一一看过。
未练成十二颗满丹，又或者出现下品丹药者，自然先出局了。
而后，裁判将自己看好的丹药在传音中交流起来，各抒己见。商议一番，他们决出名次刻录进玉简中，呈交给丰笙。
丰笙确认后，便将玉简的内容张贴在广场的石碑上。
丰笙道：“今日大比到此为止，明日卯时正，进行第六回合的比拼，不得延误。”
“是，弟子遵命！”
场中弟子齐声应答。
等裁判们先行离场，弟子们再等不及，将丹炉等物收起来，纷纷朝排名碑一拥而去。
“让一让！”
“嚯，第一名是丰霖峰的秋师姐！有谁知道她今次炼制的是什么丹药吗？”
“让我看看！”
“别挤！”
“挤什么！用神识看啊，非得贴在石碑上吗，什么毛病！”
“嘿，师兄这话说的，你自己干嘛还往前凑啊。”
虽然神识也能看到石碑所书，但气氛使然，弟子们挤在一处议论排名，哪里肯落在人后。
“小师叔！”
木川流追上来。
“川流兄，星辰兄。”
正要回清澜峰的九黎停下来，打趣道：“川流师侄，我还以为你要去石碑前凑热闹呢。居然还想得起我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