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前尘~~~
夜雨绵薄不停,血水顺着雨滴流入河中,掩盖不住其中肆虐腥气。
暗影一袭白袍沾染血迹,在墨绿色的油纸伞下悠然而立,尤是触目惊心。他神色间的泰然自若与周遭格格不入,而眼底隐藏的戾气,似是在静待着身后的脚步渐近。
“为何送容千槿走?”许邵宜踱步至他身旁,淅淅沥沥雨滴打在他手上的黄色伞面上,溅起浅薄涟漪。语气中却平淡得不着半分语气。
“计划有变,上船的时候,我难道没有和你的人说清楚?”暗影面色不虞。
许邵宜眼眸古井无波:“一早定下的事情,临时更改未免草率。”
暗影勾起嘴角,一丝冷笑跃然唇边:“你我各司其职,此事倒是谁草率?我的事情一向不喜他人插手,今日这笔如何算?”
许邵宜素来内敛隐忍,此刻见他动了怒气,便退避三舍。转身之际,悠悠开口:“你大可自己找老头子算。”
暗影眼中掠过一丝清冽。
许邵宜已顺势下了小船,收起手中油纸伞。
侧身隐入船篷时,略微转头,还留一句话:“若是去找老头子,记得速度要快,罗刹门的人已经受命追杀容千槿。迟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言罢,放下船篷的帘栊,船夫撑起船桨。
暗影亦收起那把墨绿色的油纸伞,趁着小船未走远喊了一句:“许邵宜,替我救下容千槿,算我欠你的人情。”
许邵宜一丝冷笑,不置可否。
船篷内的曾辞却是扑哧一笑:“你真要救容千槿?”
“为何不救?”许邵宜唇瓣含笑:“我是生意人,暗影的人情我还是愿意要的,这笔买卖不赔。”
曾辞自顾轻笑摇头,透过船窗看去:“你让他去求老头子,老头子就会放过容千槿性命?”
“兴许会吧,老头子向来看重他,你我皆知。”仿佛对于这些事情他并不在意:“最紧要的事情自然要交给最放心的人去做,暗影才是老头子最信任的人。”
曾辞愤愤不平:“若没有顾千金的事,你会和老头子闹翻?老头子在和避难组织谈判,你却去追杀丰世显,也算不顾及相互的脸面了。”
许邵宜敛了笑意,面色不虞,“还没有林宝儿下落?”
曾辞摇头,“林宝儿是个人精,老头子都逮不住她,你认为是容易的事?”
许邵宜不再搭理他,目光看向那袭渐远的白袍身影,仿佛倏忽之间便会消失在眼前一般。
暗影的人情又如何,他不稀罕!
只是这一幕兀得让他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有想救而未救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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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收起墨绿色的油纸伞,跃入另一条备好的小船之中:“去朔城。”
船夫应声。
夜色幽暗里,暗影眸光轻敛,不复从前清亮。
他知晓她不是容千槿。
他当初呆在容千槿身边八年,前后换了两个身份。
初次接近的时候,他的身份还叫暗叶。
因为早年的一条传闻,老头子让他到西秦定远侯府监视容千槿。那时的容千槿只有十岁,和传闻中大相径庭。谨慎起见,老头子让他多留些时日,看看是否有其他端倪。最好是能赢得容千槿的信任,兴许就能套出旁的秘密来。
因为老头子的一句话,他才留了下来。
那时的容千槿不爱说话,却喜欢围着他转。
她不似旁的侯门千金那般刁蛮任性,自小就很懂事。
定远侯膝下有两个嫡子,都是夫人所出,容千槿的娘亲李氏出生低微,定远侯对她们母女并不关心。
而容千槿的长相随母亲,从小便是美人胚子。
定远侯夫人就更为不喜:“小小年纪便显妖娆,日后还不被旁人笑了去!”
“娘亲莫气,爹在朝中难免有人情要维系,那丫头有几分姿色,爹养着她们母女也是有用的。”容简榆知晓父亲心思。
定远侯府是西秦的没落贵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
定远侯又没有别的女儿,只有容千槿一人。
女子及笄便可出嫁,容千槿刚满十三,定远侯就未雨绸缪。大凡京中名门权贵悉数到场的聚会,就让容简榆带她外出。不过月余,坊间便口口相传。定远侯府的三小姐,有倾城之姿,艳冠京华。
定远侯是要待价而沽。
苍明元年时候,李氏大病一场,连正月都没熬过去。
但李氏刚过世,容千槿就被过到定远侯夫人名下。从此府中再不许提李氏名字,李氏连场祭奠都没有,就好似泡沫一般只要消失了,便没人再会记得。
侯府里,容千槿能信赖的人只有他。
她恳求他,想给娘亲烧些纸钱。她还没给娘亲磕头送行。
暗影想也没想就应下。
腊月里,冰雪漫天,屋外枝头只留一簇梅花凌寒绽放。屋内,容千槿一边磕头,一边哽咽。
他从未见容千槿这般哭过,心中好似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看她娇小的身躯哭得颤抖,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莫名揽在臂弯里。
容千槿哭了一夜,哭累了,就在他怀里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