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口的巨石上,二人相依相偎。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衣袂飘飞恍若仙人。只是仙人尚可长生,而凡人一世短暂,数载光阴一晃而逝。“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实在令人叹惋。
康溪行自知此次一去便是回到了龙争虎斗之地,恐怕此生再不复有今日这般安宁的时光了。看着夜雪眼中的点点泪光,他又怎么能忍心说出告别的话,来告别这美好的静谧?
“溪行,时间不早了,师父怕惹人耳目,特命我送你夜间出谷。你、你快走吧,别让家人担心了……”话未说完,已有热泪沿着脸颊滑落。
康溪行用手指轻拭她的泪痕,将她揽入怀中,勉强笑道;“夜雪,我如今真是越发地不放心你了。你这般善良天真,谁见都怜,我怎么舍得就此离你而去呢?真是烦心呢!”说完,故意将眉头拧着。
夜雪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推开他转身道:“你这般的油嘴滑舌,怕是欺负我没见过世面,没有应对你的法子吧?你要是惹我生气了,我告诉师父去。”
康溪行笑道:“若你真的忍心,下次我便将刀插的准准的。反正你已经知道我心脏的位置与要比常人偏了几分,最后还是只有你来治。”
“你敢!”夜雪着急地用粉拳打他,“我那样尽心竭力地救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握住他的手,道:“溪行,答应我,今后无论遇到多大的痛苦,都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平安归来。你万万不可辜负了我。”
康溪行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柔声道:“夜雪,我答应你,今生不得见,绝不赴黄泉。”
如此情谊,似连月光都痴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幽远的笛声,与月光交融,一起流转在这苍茫宇宙间。
“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好的雅致,这曲《凤求凰》倒真是应情应景呢!”康溪行笑道。
夜雪莞尔一笑,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怕是我那‘音痴’似的大师兄回来了呢。”
“听笛音空灵辽远,定是位音律上的高人,不知可否有缘一见呢?”康溪行忽然朗声道。
“哎,你别叫了!”夜雪掩住他的嘴道,“他是不会出来的。我这位大师兄啊,本是前朝护国大将军萧简章之子,遭人陷害而被灭了九族,独他一人被师父所救,自是不愿意见外人。他多年云游在外,如今倒想着回来了,待我替师父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言语间,夜雪又活泼起来,道:“你快走吧,早些回家,早些处理了你的事情,我便也可以安心了。”
“夜雪,等我。”康溪行吻一下她的额头,而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夜雪抬头,望见山顶明月出,一人长发翩飞,坐于山石之上。一管碧色长笛横于唇间,他微闭了眼,表情安详。他就这样陶醉在笛声里,周遭芸芸众生,都已然和他没了关联。
她望着那个人月光下的剪影,只觉心头一热,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本是流落街头的乞丐,饥寒交迫之时被他救下,带回暗月阁。纵是知道他救自己只是为了日后利用,可她依旧感激他,感激他扶起自己时那双温暖的手,感激他在月圆之夜独自吹笛的身影。只是仰望着他,便足以使她感激涕零。
夜雪望着他,竟似痴了一般。她呆呆地向他跪下,默默地流下炽热的眼泪。
或许,他这般优秀的男子,也只有萱姑娘能与之比肩,而她又算得了什么?
笛声不绝,婉转悠扬。萧亦清看着向他虔诚跪拜的女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浮生若梦,万事尽了不过是梦一场。萧亦清,你这一生为他人编织了多少的梦,却终究编不出自己的。世事若是真如春梦了无痕迹,夜雪,你又何苦入梦太深?我于你,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笛声戛然而止。夜雪看着这一袭银衣消失在远处,再也不见。
方才,恍若一梦。
康溪行风尘仆仆地赶回山庄,却发现昔日热闹非凡的山庄早已冷落多时,且不时有痛哭之声传出。只因少庄主遇害,全庄哀悼。
他飞身而起,扯下门上的白绫,扔到地上,冲呆若木鸡的家丁道:“快去禀告庄主,说我已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