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时,店里的食客走的差不多了,沈墨这才摇着扇来到店里。
要了碗冷淘,边吃东西话也没个停。
“这么热的天还留堂,小娘子你是没瞧见,一个个的倒是坐在位子上,就是魂不知道早飘哪儿去了。偏我爹看不见,越说越来劲,还总喜欢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宋姝正在吃冰碗,头也不抬道,“定是想让你们多学些,夫子是你爹,点你也算开小灶了,总不会害你就是。”
“那可不好说,昨日我带了豆花回去,原本说好了要给他留一碗,一下没忍住自己吃了。说不定就是记恨着这事,今天才故意使这招。”
“你倒是还有脸说。”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墨连着吃了一碗冷淘,又喝了两小碗豆花,这才放下筷子,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嗝。
阿秀和福生也备好了要带走的豆花,足有两桶。一桶装着豆花,盖子上还铺了层碎冰,再用棉布裹着,另一桶就是些小料,到时喜欢吃什么自己添就是。
“快些走吧沈郎君,”阿秀催促指了指桶,“晚些这冰可就都要化了。”
沈墨唰的一下打开扇,笑嘻嘻的摇了两下,“行了,这就走了,明日我再来。”
宋姝懒得说话,嗯了声摆摆手让人快走。
人这才迈开步子往外走,阿秀和福生拎着东西跟在后头,店里没了人总算安静下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说的是一点没错,天越热人越是犯懒。宋姝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会儿。
刚起身,沈墨蹭蹭蹭的又回来来,“对了对了小娘子,有事忘记跟你说了。”
咋咋呼呼把她吓了一跳,困意都散了不少,“什么大事不成,着急忙慌的,迟早有一天得被你吓死。”
“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嘿嘿笑了两声,给自己倒了杯水才继续道,“过几日是我大爹爹五十大寿,照规矩得娘得亲自做些吃食,算是聊表孝心。”
“只是她整日就给人看诊看医书,哪有功夫琢磨这些,又不想在大伯娘二伯娘面前落个没脸。”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小娘子你手艺这般好,这两日若是得空,可否让我娘跟你学些。咱们可以交银子,你放心,就寿宴时做,定不会传出去。”
“你直接说想让你娘跟我学做吃食不就是了,这长长串串的,听得我头晕。”这个傻实诚。
“我这不是怕小娘子你觉得我心怀不轨,想套吃食方子。”
宋姝看着他灿烂的笑白了一眼,自己蠢就算了,居然把她也想的这么蠢,真是……
这边沈墨还在掐着嗓子问道,“成不成嘛小娘子,我娘要是做不出像样的吃食,落了脸子肯定不高兴,她不高兴爹就不高兴,爹不高兴……”
“行了行了,你先把嘴闭上,吵的我头疼。”
沈墨立马收了声。
宋姝想了想,才说道,“吃食这东西毕竟是众口难调,我觉着好的旁人也不一定喜欢。这样吧,让你娘明日来店里寻我,我与她谈谈,看有没有合适的吃食可以做给你大爹爹,旁的就到时候再说。”
“小娘子不必自谦,你做的吃食怎会有人不喜欢。”沈墨又叽叽喳喳的夸了好一通,没个停的。
阿秀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来催人,“沈郎君可要走了,冰真的要化完了。”
宋姝也受不了了,“快走吧,马上也到上课的时辰了。”
沈墨这才一拍大腿,灌下最后一口水,收了扇子火急火燎的走了。
次日早。
还没到食肆,远远就瞧见门口站了个人。待近了才看清,是个约摸三十岁的妇人,面上素净并无擦脂敷粉,但气色看着很好面色红润,眉眼温和淡然瞧着让人心安。
她梳了个齐整的圆髻,只用一根木簪固住。褐色褙子深色下裙没有一点装饰,很是简洁干练。再走到跟前,有淡淡的药草香传来。
不等宋姝说话,妇人走到她跟前,笑容温雅,“可是宋小娘子?我是沈墨他娘,昨日……”
她接过话,“昨日忘记定个时辰,让沈大娘子久等了,快进来坐。”边说边把人往里迎。
“是我叨扰了,小娘子开食肆想来是忙得紧,本不该再给你添事,只是之前沈墨带回来的吃食我也常吃,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味道比旁人好些,这才厚着脸来了。”
“大娘子客气了,只是,”宋姝顿了顿,“只是现下要开门做生意了,怕是不得空,您看您是等过些时辰再来还是……”
“小娘子若是不介意便让我在这等着吧,来来去去的也麻烦。”
“自是不介意,大娘子请便,有事您再唤我。”
沈刘氏点点头,等宋姝忙活去后,这才掏出本医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用午食的时候她要了碗豆花,甜口的,加了多多的蜜水,倒是和沈墨一个口味。
又等了半个时辰,食肆里只剩二三个食客。宋姝终于得了空,可以坐下来商讨吃食的事。
“不知老丈平日偏爱吃些什么?可有什么忌口的?”
沈刘氏想了想,“倒是没什么不能入口的,偏爱吃些甜食。”
“那大娘子可有想做的吃食,或是想我帮您一起拿个主意?”
她柔柔笑了笑,慢慢道,“我确实是有些想法,阿公年纪大了,平日气热夜里也睡不踏实,但又不爱喝药。我是想着做些掺了药的吃食,给他养养身体,只是我手艺不精,做出来的吃食药味大,不知小娘子可有什么好法子?”
宋姝了然,这是想做药膳。但她对这方面的研究不多,倒多了些犹豫,“药膳我甚少接触,也没个底儿。做吃食我许是能帮上一二,但药理什么我却是一窍不通了。”
沈刘氏笑容不变,略微思索后继续道,“还有几日时间,小娘子看这样可好,咱们且试试,若是不成再做些普通吃食就是。”
宋姝对捣鼓吃食还是很感兴趣的,没多想也就应下了。又商量了会儿,决定下午就买些食材试试。
二人刚站起身,就见穿着白袍的沈墨擦着汗快步走了进来,照例先灌了一大杯水,“真是的又留堂,下回旁人再念叨他我可不帮他辩解了,还要跟着一起说道,哼!小娘子,来碗……娘!”
他一脸高兴的凑上前,“娘这么早就来找小娘子学手艺了?学的怎么样了,若是学成了娘先做给我吃,我帮您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沈刘氏揪住了耳朵,“刚才是不是说你爹坏话,我可是听见了。还有,你这话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整日絮絮叨叨的,你以后想当说书先生不成。”
“疼疼疼,不说了不说了,有人看着呢,娘~”
沈刘氏这才放开手,恢复了温雅的模样,对着宋姝柔柔一笑,“让小娘子看笑话了,这臭小子惯是话多,偏我和他爹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不知他哪儿学来的,让人听了就烦。”
沈墨捂着耳朵小声道,“爹整日拖堂,哪里是不爱说……”
被瞪了一眼识相的收了声。
宋姝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回想了下刚才叉腰怒吼的人,再看看现在温雅淡然的样子,实在是对不上。
只能说女人,真的是有两副面孔呢。
接下来的日子宋姝得了空就开始琢磨吃食,药膳粥、药膳汤、药膳饼都试了试,但放的多了就全是药味儿,放少了又起不到作用,来来回回总不满意。
几天下来,药材用了不少,吃食也费了许多,毕竟一股子怪味的药膳实在让人生不出胃口,有些处理一番还能吃,实在咽不下去的也只能丢了去。
想来想去总没好的法子,本以为是不成了,直到有天看到阿秀在吃油糍子,忽然又有了主意。
油糍子就是油炸过得糍粑,这让她想起了不需过油炸的糯米糍,当即试了试。
让阿秀把药材送去炮制,香豉和荆芥这两味重的拿去煎,煎出来的药汁用来和面,剩下的冬麻子、葛粉、木通叶全都磨成粉,掺在馅料里。
做完后尝了尝,先是淡淡的药味,接着就是香甜的馅料,仔细嚼嚼又是药味,但并不突兀。
宋姝觉得还成,装了一盒又让阿秀送到医馆给沈刘氏,不一会儿人就跟着来了,脸上的喜色多了几分。
“小娘子当真是巧手,我吃着觉得极好,想来阿公定会喜欢的。这次寿宴我便做这个,劳请小娘子教教我了。”
宋姝送过去的就是最寻常的豆沙馅,又捣鼓了枣泥、豆沙、栗粉还有番瓜泥,薯蓣,凑了个五彩糍,把配比细节都细细说了遍。
沈刘氏连连道谢,就急忙忙回去练手了。
可算是把东西琢磨出来,宋姝也松了口气,又做了些不掺药的糯米糍,边吃边盘算了下,这东西过些日子也可以拿出来卖,心里颇为舒畅。
永平县。
宅院内一片狼藉,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林清安发髻松散,衣袍也有些凌乱,但顾不上整理,眉头紧皱看向侍卫头领,“可有伤亡?”
“四人重伤,其余皆是轻伤。已经派人包扎过,暂无大碍。”
“嗯”
侍卫头领跪了下来,一脸自责“是卑职疏忽大意,任凭大人处置。”
林清安揉了揉眉心,“倒也不能怪你,先不说这些。此次必然已经打草惊蛇,等我禀明官家再做打算。替我备车,我现下在要回溪镇。”
“是。”
等林清安走后,侍卫仍是懊悔。蹲守了近两个月,好不容易抓到了个人,才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审问又逃走了。
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没察觉人在暗中递了消息,怎会让他的同伙寻来,还伤了这么弟兄,连大人也差点受了伤。要真害得人出了事,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晃悠悠的马车上,林清安心头颇为烦闷,眉头再次紧紧蹙起。
现下他们算是暴露了,想来幕后之人定会有所防备,再想把人抓出来就更难了。
又想到今日和人交手实在不济,有些后悔小时没有好好习武,为了躲懒只学了些防身功夫。
回到溪镇已经是戌时,因着是夏季,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有些灰又有有些青,有些人家已经点上烛火,星星点点,让人的心有些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