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陆白猿问个究竟,慕容栩心中盘亘的情绪也稍稍冷静了一些,便索性乘舟南下,前往当时的事发之地,一切谜团的伊始中心——余泽青龙湖水寨,自己隐姓埋名去打听消息。于是乎这一年以来,慕容栩便扮作一个从北境逃难而来的书生,在余泽岸边替人代写书信、教授蒙童为生,如此蛰伏了数个月之后,他终于在一次偶然的酒肆闲谈中,再次捕捉到了当年惨案的些许草灰蛇线。
慕容栩寄身的乡野书院中有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童生,家境贫寒,也未娶妻,只因除了长年没有考中乡秀功名以外,还有一门好赌的恶习。这一日此人在外头又欠了赌债,被人寻到书院堵上门来,索不到财物便摁在门槛上便是一顿好打……书院中众生皆知其积习难改,故而尽皆视若无睹,唯有慕容栩看着可怜,待来人离去后便将那老童生搀扶进屋,自配了药材来替他治伤。
一来二去两人便算有了些交情,某一日那老童生手气好赢了些钱,便请慕容栩来到一家小酒肆中饮酒作为答谢。于推杯换盏之间,那老童生似是借酒抒怀,向慕容栩这个“外乡人”吐露了这二十余年来种种不得志的根本原因——原来他曾是当年“天行学案”之后上青龙湖水寨闹事的余泽学徒之一。
二十余年前,因为当时的殿试探花昭吟秋答卷有异,被时任宰相的曾文观借题发挥,一举扩大成了著名的“天行学案”——除了昭吟秋被罚没功名入狱,碧鸢先生被流放边疆,水心书院被查封取缔之外,曾文观一系针对昭华臣兴起的“天行学派”所推动的最狠毒的后续举措之一,便是禁止所有曾于水心书院中求学过,甚至只是出身余泽的学子继续参加科举考试。
此条政令一出,余泽各地哗然,有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学子一时想不通,当天便抱石跳湖自尽……而更多的学子则在书院茶肆之中商议着各自的出路,最终不知是谁想了个主意:要去青龙湖水寨找此事的始作俑者昭华臣,令他自缚入京向朝廷请罪,也要为余泽因他受累的学子们请命求赦。
如此主意已定,一群弱冠之年的年轻书生们喊着圣贤语拿着戒尺砚台便径往青龙湖而来……如此哄闹三日,留在寨中的昭家学子气不过,便出得门想跟外来学子论个是非曲直……而水寨大门并不宽敞,浮桥更是狭窄,昭华臣唯恐众生年轻气盛,又闹出人命事端来,便派家人把那领头“请命”的十几个书生请进水寨内,领进客舍好语相劝,并表示一定会进京呈书此事,替余泽学子讨个说法。
如是说劝了半天,待学子们情绪有所冷静时,天色也已擦黑了。昭华臣忧心学子夜行有失,又给送来餐饭,并招待他们在客舍中留宿……未曾想到了半夜,水寨大门忽然被人打开,有一伙水匪趁机冲杀进来,将昭家上下七十余口亲眷并百十名家丁婢仆悉数屠杀殆尽,于劫掠后又放了一把火,将整个水寨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