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丝苦笑,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此时的自然反应——自打回到景家成为“白帝”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当有情绪需要表达时,便先用笑容来作为掩饰……慕容栩总是抱怨他越来越不像小时候的样子,如今,已经再也不会有人如此抱怨,也再不会有人知道,儿时的自己是如何的一番模样了。
强抑着几乎要再一次撕裂伤口的悲愤与悸动,景玗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先前于城楼上看到的那一幕,再次闪现于眼前,令他痛彻心肺:正午时分,从潺城方向席卷而来的数万狄军忽然在西城门外远远列阵,大军并不上前,只是派人从阵中搬出两根旗杆来,直直戳在了西城门外:旗杆上悬挂着两具早已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首,从身形与甲胄来看,正是宋略书与慕容栩……
在城楼上看见这一幕的景玗当场背后枪伤绽裂,吐血倒地。
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景玗下意识地睁开眼,却见玉羊亲自提着一个食盒,正俯身打探着自己的表情……景玗虚弱地指了指一旁的长凳,示意玉羊坐下,随后调整了一下情绪,沉声道:“合玥……知道了?”
“……嗯。”玉羊也是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如今见景玗点破,也就不再多做掩饰,哑着声音道,“是我没留神,让她听见了……已经请了大夫,用了些药,刚刚睡下……我做了些糖水,想来看看你。”
见景玗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玉羊便将食盒放在了竹床脚下,两口子在药香缭绕的屋内长久对坐,相顾无言……许久后,景玗忽然长叹一口气,凄声道:“不关你的事,说起来……都应该怪我!”
如果未曾在与“七绝阵”交手时大意受伤,慕容栩就不必代替自己前往潺城驰援;若是他没有带队前往潺城,是不是就不会……
纷扰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景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须臾后,忽然感到有一双手覆上自己的头发,同样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面颊耳畔,流经唇角时,也有着相同的苦涩。
“不要怪自己,我们现在……谁都不能再垮了!”玉羊抱着景玗的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合玥有了孩子,那是他的孩子……我们还要守好贞阳城,守着这孩子出生,守着他长大……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对得起所有为这座城再不能回来的人……我们不能垮,我们要替他们守着……我们不能垮!”
细碎的絮叨声仿佛是在支撑对方,也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药香刺鼻的城楼内,夕阳无声退却,唯余下无边黑暗寂苦,予同命之人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