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了!果真有不用烧油烧柴的灯!”“何止,我可是看仔细了,这灯连灯芯都没有!”“先前门前的那一鞭也是,少夫人往吊桥上一站,对面的鬼戎骑兵就哗啦啦全摔了!如今又有了不用油的灯,少夫人不会真的是仙女下凡吧?”“少夫人是鹰神赐予我们的神使!有少夫人在,城门就不会破……”
此时此刻,围拢于城上城下的昆吾士卒与孟鸟族人们,尽都在热烈地议论着这两盏并不十分耀眼的灯火,而站在灯光之下,亲手创造了这一“神迹”的玉羊,也成了他们欢呼顶礼的对象——玉羊拿着火把遥遥下望,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真切笑意:这几天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带着笑,但那种笑容是无奈而颓靡的,是无能为力的安慰与自我麻痹,可当这两盏小小的“沼气灯”幽幽亮起时,玉羊却是感到心里又亮了起来。
目下的长留城和孟鸟族人都需要一点“奇迹”与“希望”,来支撑他们被战争、困境与痛苦折磨到渐渐麻木的心灵。而如今这盏神奇的灯火便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希望”,在灯亮起的一瞬间,玉羊便是再度点燃了城墙上下两个民族对于未来的渴望——她成为了这些人眼中具象的女神。
在孟鸟族人和守城士卒发出的欢呼声中,玉羊低着头一路小跑着蹿下城墙,想要回马场躲避风头……然而在经过景玗身边时,斗篷后领却被一把揪住了。玉羊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眼前仍旧一脸寒霜的男人:“你……你干嘛?我又没闯祸!”
“城内的工匠尽可听你雇佣差遣,要多久可以在郭城上装满这种灯?”景玗拦下玉羊,正色问道。闻听对方并没有又要拿自己问罪的意思,玉羊暗自松了口气,低头掰着手指,一边计算一边回答道:
“沼气灯也不是说装就能装的,按照眼下城内人口和牲畜的原料产出量,类似的发酵池大概还可以挖个十来处,要围着城墙点一圈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挖太多池子不安全,也没必要……我可以改良一下铜灯管的设计,尽可能让一个池子多点几盏灯……唔,总之就是要照亮这一整片外城墙的话,大概还需要一到两周左右吧……”
玉羊絮絮叨叨地足足说了有半刻钟,景玗难得的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始终凝神聆听——虽然从玉羊口中吐出的词句有多半是他无法理解的,可如今不知为何,只要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认认真真地比划着自说自话,景玗便会感到心中安定。
“一周便一周,缺什么只管问休留或者慕容栩去要,若是他们不在,直接来找我也可以。”一直等到玉羊说完,景玗这才伸手拉起玉羊斗篷上连着的风帽,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马场旁边有两间用来堆放柴草的空屋,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今晚开始去屋里睡。”
景玗说完后便兀自转身,登城巡视去了。玉羊摸了摸风帽外沿缀着的毛领,忽然觉得有些伤怀——就在一年多以前,她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中时,他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情:
“……给她披上,一个姑娘家,这么进城实在太不像话……毕竟城里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亲随,不能给咱景家丢人。”
遥想起当年景玗丢给自己斗篷时的情景,玉羊刚刚好转起来的情绪忽然又跌进了谷底——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倘若只是怕自己给景家丢脸,让自己下马跟着休留走进城里就好了,却为何偏偏会调转马头来,给了自己那一领其值不菲的织锦斗篷呢?